楼老爷子仍然只是摇头:“等着就是了。他们至多吃点苦,不会有事。”
郑娴儿看着楼老爷子笃定的神色,若有所思。
胡氏却已经跳了起来:“那么大的罪,怎么可能没事!老爷要是不管,我们自己想办法就是了!”
“混账!”楼老爷子气得拍了桌子,喘得险些背过气去。
楼夫人没法子,只得叫人按住了胡氏,叹道:“老爷说没事,那就一定没事。既然是大案,县里必定不敢随意动刑,更不敢伤他们的性命。上头的人不会不管,你们切耐心等着就是。”
胡氏越哭越厉害,直着脖子顶撞道:“可是,谁又能保证‘上头的人’一定会帮咱们?太太不也说了黎县令在京城有人?照这么说,上头一句话下来,咱们就只有等死的份了!”
楼老爷子怒声斥道:“既然只有等死的份,你现在上蹿下跳又有什么用!你老实在家呆着还能给闵儿留一线活路,否则谁也救不了他!”
这番话说完,楼老爷子便不再理会旁人,又叫安姨娘扶着他一点一点地挪出了门。
胡氏没了法子,只好继续掉眼泪。
郑娴儿看看楼夫人的脸色,再细想想楼老爷子的那番话,心里却大致有了猜测。
那本诗集是送给皇帝贺寿的,所以这案子最初一定是京城里弄出来的。桑榆县这边应该只是暂时关押待审而已。
上头一定会管这件事,或许是派个大官来,或许是提到府衙甚至京城里去审。不管怎么说,去求黎县令显然是没有用的。
现在就看上头派来的是什么人了。
听楼夫人的意思,朝中文武官员似乎也是各有派系的。如果上头管这件事的是楼老爷子的故旧,那么一切好办;反之,则万事全休。
现在看来,楼家确实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老老实实地等着,小心提防着别叫人抓住旁的小辫子就好。
郑娴儿暗暗地想道:楼阙在京城的时日也不短,不管怎么说一定会结交几个朋友的。这件事,未必没有转机!
但,懂得道理是一回事,心里能不能过得去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听着胡氏抽抽搭搭的哭声,郑娴儿越来越坐不住,干脆又站了起来。
楼夫人警惕地看着她:“你要做什么?!”
郑娴儿跺脚道:“就算是囚犯,也没有不许人探监的道理,何况现在还不是囚犯呢!我还是觉得咱们需要去看一眼,不然一直像现在这样两眼一抹黑,全都是叫别人牵着鼻子走,什么时候才能有点儿头绪!再说了,万一这会儿他们有麻烦正等着家里帮忙呢?”
胡氏听到此处便住了哭,抬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跟你一起去!”
楼夫人迟疑许久,终于还是点了点头:“不管见不见得着,都尽快回来。不许惹事。”
郑娴儿应了,拉住立刻便要出门的胡氏,先叫人去预备饭菜,又特意嘱咐了多做一些干粮,到时候一起带过去。
胡氏如梦方醒,忙又叫人去预备被褥和日常洗漱之物。
郑娴儿慌忙拦住,苦笑道:“没有这样的道理!衙门里那些鹰犬都是专要看人吃苦受罪的,咱们带的东西多了只怕反倒送不进去!再有一点,万一他们书院里有好些人关在一处,只咱们送了好东西进去,旁人见了岂不伤心?眼下咱们可不是给他们树敌招抱怨的时候!”
胡氏先时还想反驳,听到最后一句话便住了声。
是啊,不能得罪人……
眼下这个局面,最不能得罪的就是各种小人了!
楼夫人也在旁劝道:“去看看就回来,不必带什么东西过去!案子还没定呢,这会儿送被褥进去可不吉利!”
胡氏闻言只得作罢,只叫人收拾了几件厚衣裳过来,心急如焚地等着厨房里做出了几样饭菜,之后便拉着郑娴儿一起匆匆忙忙地出了门。
一路上,胡氏的脸绷得紧紧的,任谁都能看出她的紧张。
谁又能不紧张呢?这种事寻常人一辈子也难遇上一次!
好端端的读书人,怎么偏就惹上了官司呢?
马车在书院门外停了下来,果然看到不少官差进进出出,不知在忙些什么。大门外的空地上散落了不少字纸,一时也没有人敢靠近。
看样子,是混不进去的。
郑娴儿正在犯愁,一抬头却看见黎县令在几个衙役的簇拥下从里面走了出来。
待要避让,已经来不及了。
黎县令看见她们妯娌两个,立刻拧着眉头走了过来:“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郑娴儿定了定神,露出笑容:“不知大人在此公干,多有冒昧,还请大人恕罪。”
黎县令皮笑肉不笑地道:“下官有公务在身,不便闲谈,楼三奶奶请回吧!”
郑娴儿往路中间站了站,昂首挺胸:“不敢打扰大人的正事,只是我家大哥和五兄弟昨夜未曾回府,家中公婆挂念得很,特遣了大嫂和我来问一声,还请大人通融,让我们见他二人一面。”
黎县令背着手,鼻孔朝天地“哼”了一声:“不用急,等官司完了,自然有你们见面的时候!”
郑娴儿闻言忍不住皱眉,胡氏已在旁怒道:“便是死囚也没有不许探监的道理吧?现在案子还没审呢,凭什么把我们男人关起来不给见面!”
“你们男人?”黎县令眼角一眯,意味深长地向郑娴儿挑了一眼。
胡氏知道自己说漏了嘴,立刻无措地攥住了郑娴儿的手。
郑娴儿浅浅一笑,叹道:“我大嫂性情耿直,冒犯之处还请大人海涵。大人也知道,我们家二哥是不成器的,老爷太太一生所望都在大哥和五兄弟身上。这一回他们兄弟两个出了事,家里急得什么似的。还请大人体谅一下做父母的苦心,也体谅体谅我们府里这些不成器的老弱妇孺——他兄弟两个不回去,楼家就连一个能挑动大梁的男人都没有了。”
她费了好半天的口舌,终于把“我们男人”曲解成了“我们家的男人”。至于黎县令还会不会多想,已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黎县令眯着眼睛盯了她许久,不说“行”,也不说“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