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娴儿心里估摸着,他这是在等孝敬呢。
若是在平时,郑娴儿乐得花钱消灾;但如今这个特殊时候,任何有可能会授人以柄的事情,她都不会做。
所以,郑娴儿只是反握住胡氏的手,安静地等着黎县令的答复。
良久之后,黎县令发出一声冷笑:“本县倒是愿意体谅楼先生楼夫人做父母的苦心,只不知楼家会不会体谅本县身为人父的苦心?我儿延卿被你们家五公子打得现在还起不来床,我又该求谁去?我的儿媳妇怀着六七个月的身孕,受了这番打击也已卧病在床,谁又能体谅她为人妇为人母的辛苦?”
郑娴儿这时才想起还有这么一档子事,一时竟是无言以对。
她不可能把黎赓挨打的前因后果说给黎县令听,所以此时黎县令心中的怒气再大,她和楼阙都只能受着。
这事儿可就麻烦了。
眼下犯在黎县令手里,他怎么可能不公报私仇!
“怎么办?”胡氏急得掌心冒汗。
郑娴儿心里只有更急,眼下却一点办法也想不出来。
下跪磕头赔礼道歉是不会有用的;送钱送东西也许会有用,但更有可能被盛怒的黎县令借题发挥,再给楼阙他们加一条行贿的罪名。
难道就此无功而返?
可是既已知道了黎县令在记仇,她又如何能放心地回去!
从昨天下午到现在,楼阙还不知道已经吃过他多少亏了呢!
想到这些,郑娴儿的心里越发堵得难受,也不知是该恨黎赓还是该恨自己。
黎县令欣赏着郑娴儿面如死灰的样子,心中觉得有些快意,但很快就不耐烦了。
今天的郑娴儿,显然远不如前两次去找他送礼的郑娴儿聪明可爱。
真是晦气!
黎县令在心里骂了一声,抬腿便走。
他身后的衙役立刻心领神会,很不客气地开始撵人。
正在这时,郑娴儿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这里是在做什么?”
是黎赓!
郑娴儿立刻转过身,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喜色。
黎赓转过墙角来看见她,愣了一下,脸上莫名地红了。
郑娴儿这才想起自己是从来没给过他好脸色的。
她敛了笑容,急急地走了过去:“黎大公子。”
黎赓避开她的目光,看向黎县令:“父亲,为什么突然查封书院?褚先生他们……”
黎县令皱了皱眉,脸色不善:“此事与你无关。你不好好在府中养伤,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黎赓急道:“父亲,当初是您亲自送我到褚先生门下求学,他老人家的为人,您是知道的!”
黎县令的脸色愈发难看了几分:“褚仲坦有罪无罪自有上头来人详查严审,岂是你随口一说便能算数的?你还不快给我滚回家去!”
“好,”黎赓挺直了脊背,“褚先生的事我无权干涉,可我总该进去跟我的同窗们一起蹲着吧?修诗集的事我有份参与,如今出了事,我断无置身事外之理!父亲是一县父母官,难道要为了儿子徇私枉法吗?”
“你……胡闹,简直胡闹!”黎县令气得胡子都飞了起来。
黎赓脸上挨打的淤青尚在,他却浑不在意,昂首挺胸一派坦然。
这姿态,倒是让郑娴儿又小小地敬佩了一把。
“来人,把大少爷拖回去!”黎县令咬着牙下了命令。
黎赓踉跄着后退了两步,郑娴儿这才注意到他的腿是瘸的,也不知伤得到底怎么样了。
楼阙说他得躺到过年来着。如果都是皮外伤的话应该不至于啊!
眼看衙役们就要过来拉扯,黎赓靠在墙上冷冷地盯住了黎县令的眼睛:“父亲,书院之中很多人都是有功名的,定案之前您无权拘禁他们!您若执意把他们当犯人来对待,儿子只好上告学政,请他们来主持公道!”
黎县令险些被这个死心眼的儿子气死过去。
但生气归生气,他还是不得不耐着性子解释了几条理由,诸如“上边有令不得不如此”“放出去以后极有可能畏罪潜逃”之类。
黎赓还是那句话,坚持要进去跟里面的人关在一起。
父子俩争执了老半天,最后各退一步:黎县令同意黎赓进去探视,并且承诺为涉案众人提供简单的被褥和饮食;黎赓同意在探视过后回府养伤,算是保外候审。
达成一致之后,黎县令似乎深受打击,带着衙役们径直走了。
黎赓由一个小厮搀扶着,慢慢地走到了郑娴儿的面前:“家父不知内情,如有冒犯之处,还请郑姑娘恕罪。”
郑娴儿避开他的目光,淡淡道:“父母爱子之心都是一样的,黎大人有理由生气。”
黎赓有些无措地舔了舔唇角,须臾又道:“我会向父亲申明我的立场,绝不会因我之故让桐阶多受委屈。此案尚有回旋余地,请郑姑娘暂且宽心。”
郑娴儿点了点头:“如此就多谢黎公子了。我家中长辈不放心,特遣了我和大嫂来看看他们,还请黎公子帮我们进去。”
黎赓忙答应了,这时才来得及与胡氏见礼问好。
胡氏早已急得喉咙里都要冒火了。
偏偏书院还大得出奇。三人穿过第一进的大厅,沿着长廊走了好久,满以为已经到了,谁知进去以后却是平时读书的地方,要找人还得再往里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