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直直朝阿孛都日瞅来,就像初见一般,四目相接,便认定了忠诚与默契。
阿孛都日露出笑容,伸手去揽它,夜雪前蹄轻轻一迈,便高冷地转过身,站到岳欣然身旁,只向阿孛都日露了一个健壮的马屁股。
阿孛都日:……
陆府上下人人先是一怔,然后开始哈哈哈。
欢快的气氛中,陆老夫人与苗氏的牛车启程,留下汉子和小娘子,还有一匹鼻孔朝天的白马。
岳欣然看着身影萧瑟的阿孛都日,出言安慰道:“夜雪还是喜欢你的,它刚刚都肯正眼看你,不喜欢的人,比如霍小将军,它从来都是直接上蹄子的。对吧,夜雪?”
夜雪鼻子喷了一口气,如果它不是一匹马,岳欣然觉得它简直在嗤笑,简直嘲讽力max
岳欣然:……
她看了一眼阿孛都日,正想要不要换个角度再安慰一下?
阿孛都日却忽然笑了,这个笑容里,全然看不到一点对方才那待遇的怨怼与失落:“若要去关岭赶上火歌节,今日便该出发了。”
岳欣然不由觉得,这一刻,阿孛都日是真的非常高兴的,那种愉悦,就好像冲破他身上一直以来的层层寒冰,镶上了灿然金边。
不待岳欣然反应过来,阿孛都日已经举着她转了一个圈,畅快大笑中,阿孛都日想,你不会知道,知道当年之事后,再看到她们如今能安然无恙,我有多么后怕,又有多么庆幸与感激!
然后,阿孛都日将她放在夜雪背上,然后他轻轻跃坐其后,双臂揽着岳欣然的腰,他脚跟轻轻一点,岳欣然来不及反应,夜雪就已经轻盈奔跃而出。
岳欣然摇头失笑,这张扬恣意的家伙哪里还看得出方才半分的憋屈。
出了益州城,岳欣然正想嘲笑阿孛都日前怂后扬,却只听他口中打了一个轻轻的呼哨,再然后,忽然之间,岳欣然所有风景都在刹那间发生了高斯模糊,化作抽离的色带在眼前不断飞逝!
她心率加速,几乎是下意识地抓住了阿孛都日的手臂,可是道旁抽出新绿的树木飞快倒退,田间地头劳作的身影出现又消失,远处的山川河岳仿佛宏伟画卷由静而动,缓缓展开……
这样的场景,岳欣然不陌生,坐在高铁上,周遭景物也是这样 ,可是,从来没有人告诉她,当去掉周遭所有屏蔽物,速度带来的感官冲击竟会这样惊心动魄,耳畔风啸如雷,眼前天地成画。
可是身侧有力的臂膀与身后温暖的胸膛都叫人觉得那样安全,再多的惊心动魄,亦可展颜一笑,从容赏玩。
岳欣然悠然欣赏的心情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益州城向关岭的官道,坦途只有益州一段,关岭,自古多山,渐渐,他们便越向险峻处而行。
前方石壁夹道,竟有白雾茫茫,朝阳未至高山,晨雾竟未及散去,还不及看清雾中前路,石壁便已经近在眼前。
然后,岳欣然蓦然睁大眼睛,那白雾之后竟然是一片陡峭悬崖!
她心脏剧烈跳动中,身后强健的胸膛只轻轻一带,她不由自主朝左俯身,视线中,左侧的石壁越来越大,眼看便要直直撞上,再然后,夜雪四蹄在这左侧的石壁上一点,连马带人便轻灵借力,弹跃而后转折,落地之时,四下白雾茫茫,他们已经跃在方才石壁之后急转弯的道上——
这是一次骑手与马儿精妙到了极处的完美配合。
山岚拂动,万丈深渊中的汹涌激流发出奔雷般的巨响,却只隐约可以窥见轮廓,一骑二人仿佛腾云驾雾穿梭其中,一侧绝壁一侧深渊之中,夜雪的四蹄落地没有丝毫迟疑,它那样相信自己,也一样无比相信马背上的那两个人。
这无边白雾之中,夜雪向高处不断奔跃,好似他们也如仙人飞升般不断接近头顶苍穹,直到阿孛都日终于勒马停下之时,岳欣然才真正回过神来,猛烈的山风疏忽涌来,眼前茫茫白雾仿佛被无形大手拨开,天高地阔,峰峦汹涌,大川绵延,回身看去,广袤的田地犹如一块块拼接的色块,农人耕牛犹如蚂蚁般忙碌其间。
夜雪喷了一个响鼻,岳欣然才低头看它,从来没有人告诉她,原来夜雪可以这样腾云驾雾!
夜雪转过头来,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手,它跑得大汗淋漓,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却是兴奋得闪闪发亮,已经不是在发光了,而是噼里啪啦在放电那样的闪亮。
岳欣然这才知道,啊,原来,它是喜欢这样的。
对速度的渴望早早奔涌在它的血脉里,差点荒芜在陆府的后院之中,还好身后有人知道。
然后,身后倚靠的胸膛传来隐隐震颤的笑声,低沉的声音伴着温暖的呼吸吹拂在耳畔:“夫人,今日在下可有哄得你欢喜?”
第55章 凤凰花开
阿孛都日低头看着她眉眼弯弯, 平生所见春色全不及她融融笑意,暖暖的轻柔呼吸这样近, 十里春风哪有这般醉人, 一时他竟有些意动神驰,只想就此将她这般揽在怀中再也不放开。
山风徐徐, 白云悠悠,背靠着宽阔温暖的胸膛,俯瞰这样壮丽的山川风光, 听到这一句温柔笑问,岳欣然不由侧头去看他,直直撞进那一双深邃温柔的眼眸中,好像落入柔软云团,叫她露出笑容都不自知。
然后, 岳欣然伸手亲昵地点了点他英挺的鼻梁, 笑吟吟地道:“不错不错, 今日份儿的完成了一半吧。”
阿孛都日回过神来,皱起眉毛,握住她的手, 忍不住孩子气地追问道:“为什么今日只算我一半儿?!”
岳欣然一指身前山河,理直气壮:“因为这样的风景我看过啦。”
阿孛都日不由一怔, 放眼看去, 云岚之下,江山如画,怀中佳人眉宇飞扬, 容光流转,竟与这般山河交映生辉,山河增辉,佳人添色,相得益彰。他竟全不怀疑,她或许看过比这还要壮丽的景色。
岳欣然见他这般神色,以为他有些沮丧,不由宽慰道:“但是刚刚骑着夜雪那样腾云驾雾,我也是从来没有过的,很……精彩。”
却渐渐回想起方才经历,在云雾中疾驰,将大河与悬崖踏在脚下,生平未有,好似自己亦胁生双翅,穿梭天际……然后她不由凝视着他展颜一笑:“谢谢。”
谢谢你叫我看到这般见所未见之景,遇所未遇之人。
阿孛都日看着她熠熠生辉的笑容,不禁大笑起来,他一指足下山川,胸中豪情顿生:“眼前此景你既见过,不算便不算!阿岳,这世上还有大漠孤烟、峰嶂如林、海升明月、天苍野茫……总有你未曾见过的,我定会带你一一看遍!”
一时间,竟是江山醉人人亦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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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关岭郡内,茶址探查之事上,阿孛都日又自与先前不同,有时甚至不必岳欣然亲自去看,他或是远远眺望、或是看着标注便能不假思索地说出此地是否合适。
岳欣然自然是非常诧异的:“这些地方……你来过?”
阿孛都日摇头:“我先前从未到过益州,更遑论这关岭郡。”
成国公府虽自益州起家,但到他出生之时,早已经迁居魏京多年,他在魏京出生长大,哪里来过益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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