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敬苍当即拆台哈哈大笑:“岳娘子会有求于你?要你给她掐算?”那些来寻大衍求卦的,哪个不是有所求,求姻缘求解厄求财求运……可岳欣然这样的人,哪里会是有求于那冥冥中的运数之人。
大衍却高傲一睨,而后回道:“益州与安西,多少人排着队求老衲算上一卦而不可!”
吴敬苍直接吐槽:“……全是因着你懒得一个个哄骗才要排队的吧……”
吴敬苍大笑声中,大衍却是装模作样掐指一算:“咦?岳娘子你这命盘很奇怪啊,幼时体弱坎坷,该是个柔软多舛的性子,倒像是谁换了副命格一般……”
不只是吴敬苍,连向意晚都崩不住:“岳娘子,柔软多舛?哈哈哈哈哈哈……”
出乎意料的,岳欣然却是稍微一怔,看向大衍微微一笑:“大师这卦倒是挺准,我幼时确实体弱多病,可不就是柔软多舛么?”
刚穿过来那会儿,神智清醒的时候都少,浑浑噩噩中,她只以为自己是在icu中吊着口气,渐渐康复才发现,斗转星移,时空变幻,一切再不复同,穿越一场,灵魂不同,可不是换了一副命格吗?若是原来那个小姑娘,困在这样一具病弱身躯之中,长成柔弱的性格才是应该的吧。
蓦然间,在这新生十五岁生辰之际,岳欣然想起那个背着她天南海北寻医访药的老头儿了。
吴敬苍亦忽然想起,当初亦有传言,师尊关闭学舍,正是因为他的独生爱女体弱多病再难支撑,需寻名医,一片拳拳爱女之意……只可惜,师尊没能见到他的女儿长大成人这一天。
气氛一时低沉,大衍假作沾沾自喜道:“可见老衲闻名两地,这铁口直断还是有些道行的,老衲看来,岳娘子这命格换得好,他年星华冲天,贵不可言,一世顺遂,一世自在……”
吴敬苍笑骂:“你这马屁精,送几句好话、编个算卦的由头便算作贺礼了?”
大衍冷笑道:“甭管怎么样吧,老衲的贺礼是送了,你的呢!”
吴敬苍一噎,这他娘的也能算贺礼?!就这么半蒙半骗的一卦!
然后,吴敬苍的脸皱了起来,期期艾艾难以成言,他确是疏忽了,没能想起来岳欣然生辰这一茬,一旁的向意晚也有些纠结,他最近沉迷医术,在成首县医治病患哪里又顾得上这些小事?
岳欣然笑道:“吴先生若没有准备,却正合我意。我正好向先生要一件礼物。”
吴敬苍一怔,他素来身无长物,有什么是岳欣然看中的吗?这是岳欣然第一次开口,自然无论什么他都肯割爱的!
岳欣然却道:“我厚颜为州牧大人当一回说客,他如今整顿吏治,正是用人之际,长史之座正为先生虚位以待……此番交手,狠狠开罪了三江世族,益州官府中,陆府亦需坚实臂助,还要恳请先生再到宦海奔波一遭!”
说完,岳欣然竟朝吴敬苍一礼。
吴敬苍连连避让,他连连苦笑:“岳娘子,你莫不是在取笑老夫?州牧那长史之位,分明为你而待,先时几次出谋划策,皆是你在筹划,老夫何德何能,可居长史尊位。”
一州长史,这乃是州牧征辟的僚属中最尊之位,相当于州牧的左膀右臂,处理往来公文,最是要害不过,愿意以这个位置来征辟吴敬苍,而不是什么空荡荡的幕僚之位,足见封书海的诚意。
岳欣然却哑然失笑:“先生何故轻看自己,先前那些小打小闹,不过都是些旁门左道。如今州牧地位既稳,便该堂堂正正走大道了。清吏治,重民生,不出三年,益州三郡必将焕然一新……先生难道不想参与其间吗?”
吴敬苍怎么可能不心动,他一直走的是儒家出世那一套,可以说,岳欣然这一番说辞正正中他下怀,然后,他才忽地反应过来,难道说,最开始由他吴敬苍出面为封书海“出谋划策”之时起,岳娘子就已经看到了今天,给了他吴敬苍一个最想要的去处与最合适的时机?
然后,吴敬苍朝岳欣然深深一礼,才道:“诺。”
大衍在一旁皱眉道:“这老酸生虽没什么用,可好歹能撑撑场子,这接下来,陆府可要如何做?”
岳欣然笑道:“那些孤儿寡母自然要安抚,出孝之后,陆府亦要想着往魏京再迈一步了,消失得太久,恐怕真要被人忘干净啦。”
吴敬苍感到返回魏京这件事情,恐怕比先前那些安抚民生之事还要棘手,后者起码有封书海,有益州官府之力,前者可只有靠陆府自己了。
岳欣然看他们神情凝重,不由失笑:“你们是不是忘记那靳氏是如何上京的了?”
吴敬苍眼前一亮,又黯然:“贡锦确实是条不错的路子,可靳氏掌着帛案史的位置,怎么可能让陆府出头……”
岳欣然却道:“可以上贡的,不只锦啊。”
然后,她在桌上写了一个“荼”字。
第三卷:益州·波潮诡谲
第44章 阿孛都日
景耀十五年, 九月十五日。
吐谷浑,王都切吉加夸日。
当中土帝国沉浸在秋收之季时, 切吉加夸日已经开始洒下点点初雪。
这初雪还未及在地上堆积, 便被仓促马蹄踏得狼籍一片,城中百姓纷纷避走不及, 反应慢些的竟直接被为首的骑士狠狠抽开,直抽得鲜血淋漓露出白骨滚倒在路旁,惨叫出声十分骇人, 可看着那些骑士头顶的五彩翎羽,没有一个百姓敢上前理论。
切吉加夸日最高处,挂着高高飞扬的黑旄,黄金装饰的王账在纷纷白雪中难掩辉煌。
“阿巴还,你还要去劝可汗吗?上次可汗分明已经很生气了, 这次你顺着可汗一些吧?莫要再说那些惹他生气的话了吧?”脸颊圆圆的婢女追得一头辫发不停地摇晃, 显是十分焦急, 只怕自己的主人,再次想不开,要去开罪高高在上的可汗。
在婢女看来, 如果不是主人乃是阿巴还中最受可汗宠爱的一个,即使是以阿巴还的尊贵, 上一次在那样可怕的情形, 只怕主人已经被重重惩罚了!这一次如果主人再说让可汗不高兴的话,简直不知会招来什么样的下场。
额涅珠却步履极快、语气坚定地道:“索娅,你不明白, 这一次我必须再去劝劝阿爸,那个视泰吉分明狼子野心,不怀好意,阿爸却还叫他陪着阿哥一起去平叛,我简直担忧极了……必须要将那个视泰吉赶紧召回来!我去同阿爸说,便是要平叛,我也可以请别人襄助阿哥,绝不能用视泰吉那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额涅珠的辫发上结着一溜儿拇指大小、细碎圆润的珍珠,急切走动间,婢女索娅只看到她辫发抛下的一溜莹彩,只有说到“别人”这两个字时,她的目光中才迸发出与珠华一般耀眼的神采,好像想到了谁,脚步越加急切。
索娅不由又急又忧,不知该从哪里劝说这个素来聪慧却在此事上不知为何如此倔强的主人。
忽然,额涅珠脚步一顿,索娅差点一头撞在主人肩膀上,唬了好大一跳,却见主人行了一礼:“桑云可敦。”
索娅急急跟着一礼,如果说可汗是所有男人中最尊贵的,那可敦便是所有妇人中最尊贵的,自然必须要小心行礼。
头戴金花冠的桑云可敦真实年纪已经在四旬开外,毕竟她的儿子视泰吉都早已成年,她更是早早做了祖母,可如果不知道她的真实年纪,只看她辫发如云,金珠垂在她雪肤之畔,直如王账外的金饰与白雪交相映辉,那一双如碧空万里的眸子柔柔瞥过来,睇来轻轻一波,简直美得惊心动魄。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