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2 / 2)

麦谷价格已从最初离奇的两千钱一路下跌到了七八百,纵使征粮命令之下,底下那些混账再如何编造借口要征麦谷,百姓也勉强能够负担,至少不必卖地交税了,勒一勒裤腰带,日子还是能过得下去。

吴敬苍却道:“大人且慢。”

封书海疑惑看他。

吴敬苍露出个高深莫测的笑容来:“若是大人愿意相信在下,不妨再等七日。”

封书海不由惊讶,这翻贩卖米粮的捣乱操作虽是小道,却也颇费心思,现下好容易将麦谷价格降了下来,却要再等七日,却是何故?毕竟,天使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征粮……也是需要时间的。

吴敬苍没有再解释的意思,封书海不由沉吟起来。

吴敬苍手心冒汗之时,封书海却朗声大笑,一礼之后出门而去:“既如此,七日之后,封某拭目以待!”

吴敬苍朝屏风后长长吁了口气:“岳娘子,七日啊,你可有万全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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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府,厅堂前。

日已西斜,天气渐寒,日光一落,青石板的地面便有寒意直往膝盖的骨缝里钻,可这许多幕僚、粮铺东家们跪伏一地,汗水顺着鬓角淌下,大气也不敢出。

堂内,近百名侍婢如穿花蝴蝶般捧着食盒进出,打开食盒,跪下,奉到主人面前,专门侍奉饮食的箸婢,会在主人目光停留的盒中,夹取主人最爱的部分,奉到他嘴边,主人瞧不中的,便当即撤下。

这许多人,却连衣料摩擦声都静不可闻。

瞧着长长看不到尽头的捧盒侍婢,靳三爷厌烦地皱了皱眉,箸婢连忙停箸,换了茶婢上前侍奉,捧盒的数十侍婢远远停下,全部撤出。

漱了口,靳三爷才开口道:“说。”

蒋幕僚已经汗湿重衫,将益州城中近来发生之事低声回禀:“……故此,粮铺不得不降了米面之价,少了进项……属下派去汉中打探消息的人回报,汉中粮商皆知益州米面价贵之事,多亏三爷料事如神,他们运着米面皆被截在扼喉关,否则如今的情形只怕更难预料……”

靳三爷冷冷看着他,蒋幕僚情不自禁开始牙关打颤,剩下的马屁憋在喉咙中,再不敢吐出。

靳三爷身后部曲上前半步,向他一礼,径直朝蒋幕僚而去。

蒋幕僚大叫:“三爷!饶命!饶命!!!那些小贼太狡猾,粮铺进项受损亦是情非得已!……”

剩下的话他也没有机会再叫出来了,因为这部曲一巴掌便将他磕在青石板上,鲜血满地,再无声息,直直被拖了下去。

厅堂前,登时充满了浓重血腥气味。

靳三爷冰冷视线落在金东家身上:“你说。”

金东家额头汗水一滴滴啪嗒啪嗒地滴,他竭力稳了声音道:“……我等无能,都官亦皆束手无策,叫他们跑了,甚至到现在未能厘清这群小贼来历的头绪。汉中那边消息凌乱,难说不是对方有意为之,哪怕只是此次利用夜香人行事,对方策划周全行动谨慎……不像简单为贩卖米粮而来。”

靳三爷“嗯”了一声,使女托着青玉灯盏盈盈而至,他却坐在胡椅上一动不动,仿佛陷入沉思。

金东家悬着的心才缓缓落下,知道自己揣测得对,眼前这关算是过了。以靳三爷的身份地位,如何会在意什么粮铺亏空,便少一些进项,于三江著姓而言,亦不过是九牛一毛,如果只不过一些银钱,怎么可能劳动他第三次亲自过问?

靳三爷在意的,是益州境内,竟然有人敢挑战三江世族定下的规矩。

看起来被迫动摇的是米面之价,实质上,却是三江世族掌握之中、益州境内不成文的铁律。

谁敢触碰,谁就是在挑战三江世族的威严!

故而,他的回答,只落在这群人的来历和动机身上,他没被拖下去,显然是合了三爷的心意。

既然有人趟了条路出来,后边的人松了口气,自然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在下曾经详细测算过,第一轮买卖,对方先前假作农夫在各粮铺门前兜售,只一早晨,能赚三十两到五十两之间,第二轮买卖,对方依旧假装农夫,却一口气在益州、各郡城去兜售米粮,前后虽只有三五日,却能赚一千到一千五百两之间,第三轮买卖,利薄却量大,但也不过在三千八两至六千二百两之间。

说句实话,对方行事看似跳梁小丑,可这三轮买卖中的行事,却严谨而极有法度:第一轮只是试探;而后知晓做大了,我们会查他们,故而,第二轮他们只做了三五日;第三轮,知道我们迟早会抓到夜香人或是采买的、跑腿的,事情总会败露,所以他们以量大从优为诱饵,尽量多地诱使那些采买管事囤积了米粮,致使粮铺不得打破咱们定下的价格……

这步步为营,哪里像一群为了几千两银子的小贼?”

“回禀三爷,在下亦是这般揣测,这轮买卖,对方倒像是借着这群小贼在掩盖什么……”

一切蛛丝马迹,在所有信息全部汇总、集体讨论之时,总会露出痕迹。

靳三爷身后另一位郭姓幕僚,奉命上前半步,要求所有东家将各粮铺的账目送来。

他借着烛火一本本翻阅,当翻看完最后一本时,天色不过才完全暗下来,他已经语如吐珠向靳三爷汇报起所有加总的数目,并给出了结论:“……自那伙小贼第一次出现之日起,各店铺卖出的米面少了九成,到得这两日粮价下降之后,略有恢复;卖出的麦谷亦少了九成九,未有恢复;收入的粟黍亦少九成九,未有恢复……”

靳三爷眼中猛然精光暴涨:“来人!取我玉章,召云铁骑!”

第36章 被发现了!

北岭郡, 兀头山,寒风飒飒, 黄绿间杂。

兀头这个词, 来自北狄语,意为马蹄印。当初北狄入主中原, 攻打益州之时,扼喉岭死伤三万人,也未能突关而入, 反倒是另一路大军自益州西北奇袭立功,自后夹击,捏碎了扼喉岭牢不可破之势,打开了整个益州的门户。

这兀头山,便是当初北狄大军踏进益州西北之处, 山脚下大军踏出的故道痕迹宛然, 仿佛铁蹄轰隆犹在耳旁。

而今日, 荒凉多年的兀头山下辚辚车马,络绎不绝,人声喧嚷, 仿佛又有当年气象。

“这位阿爷,您这粟种得不错啊, 粒粒饱满!”粗豪的汉子手插进独轮车上的麻袋中, 细细审视后道。

老农单薄衣衫浸出汗意,闻言咧嘴笑起来:“十里八乡,哪个不知俺是侍弄粟苗的好手!今年俺家一亩地能出产两石三斗, 你去问问别家哪办得到!光是拖这吃不完的粟,就得俺和俺三个儿子一齐才能拖得来哩!”

而后,老农面上的骄傲黯淡下来,他面色紧张地问道:“李老汉说的可是真的?你、你真能给个高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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