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早年口头上说过,可如今这样儿,一没下定二没过礼,连庚帖都没换,难道还得去提亲不成?只怕是有别的缘故吧?”在场的都是有儿有女的夫人太太,谁不知道个中关节呢?若是娃娃亲,除非是当时就下了定过了礼,不然也算不得数:“且就是早年,这门第上也差着些儿吧。”
“前两年比也算不得太差,且彭家诗书门第,自是清贵,姑娘想必也是好的。”也有人这样说。
不过用到想必两个字,自然是这些人都没怎么见过彭家姑娘的,彭家门第可见一斑。
这儿正猜测纷纷呢,却见张五太太笑嘻嘻的走过来道:“这里说什么呢这样热闹。”
这些人差不多的交际圈儿,跟张五太太正是惯熟的,众人一见她便忙拉着笑道:“我们正在说令姐那位大侄儿的事呢,听说要与彭家议亲了?”
张五太太正是程二夫人的娘家嫡亲妹子,这会儿听说了便掩嘴笑道:“玉姐姐这消息也太灵通了,我听我姐姐说,倒是*不离十了,只可怜这没了亲娘的孩子,再出息也作不得自个儿的主啊。”
这些人一听,里头明晃晃的八卦啊,连忙就拖着张五太太坐下:“怎么着?快说说。”
这张五太太显然不是个省油的灯,没人问都想说,何况这会儿众人都看着她呢,便笑道:“这孩子父母都早没了,我那姐姐姐夫倒是怜他,也常照看他,前儿人家风风光光回京来,路上不是还救了一位姑娘么?”
韩元蝶那事儿是那一日起就传开了的,众人都点头:“听说是韩家的大姑娘,马车从那跟前过,偏惊了马,若不是小程将军在那里,不定出什么事呢。”
张五太太道:“可不就是那事儿吗,这事儿出来,我姐姐就打听了一回,这位韩大姑娘也是家中嫡长女,教养是一等一的,模样儿在京城里也是上上等的齐整,又是齐王妃的嫡亲侄女,连宫里淑妃娘娘都喜欢的品格儿,配小程将军不是刚好吗?且当日他救韩大姑娘的时候,虽是事急从权,到底抱了一抱,对姑娘家总是有点不好听,若是索性成了一对儿,反又是天作之合不是?”
张五太太噼里啪啦一阵说,众人都听住了,张五太太又道:“说起来我姐姐也是好心,还是私底下问了一回小程将军,说是小程将军也情愿的,才去跟那位大太太提了一回,没承想,那位大太太一口就回绝了,说是不能挟恩以报。”
“啧!”有人就感叹了,别的话倒也没说,就是笑道:“若说韩大姑娘的模样儿,小程将军情愿倒也不奇怪呀。”这位显然是见过韩元蝶的。
众人都心领神会,反倒是用不着议论什么了,既然人家哥儿自己情愿,门第也配得上,又是天作之合,继母却不肯去提亲,反倒定要去提个门第差些的,这里头有些什么盘算,那就不难猜了。
这八卦听的众人心满意足,张五太太说了出来,获得人人捧场,也挺满足的,正要换个场子再来一遍,却见自己留在前头的丫鬟找了过来,一脸兴奋的说:“太太!太太,听说先前程家的大哥儿在皇上面前,把封赏拒了呢。”
这真是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丫鬟啊,众人一边感叹一边又自觉的围了过来,张五太太也催着那丫鬟赶紧说,那丫鬟道:“程家大哥儿说,因家中母亲执意不肯为他求娶韩家大姑娘,便请皇上把封赏换成赐婚,然后皇上把大哥儿给骂了一顿。”
哎哟,这个精彩了!众人十分一致的就转头看向正笑吟吟的与彭家夫人说话的大太太。
☆、45|20.1
这位张五太太果真是消息灵通之人,自己家显然也是在宫里有门路的,是以她的丫鬟,反倒比程大太太的人得的消息更早。
这边把那话说完了,才叫有人慌慌张张的走到大太太跟前去,附耳轻声说了句什么,便见原本一脸微微笑着的大太太脸色瞬间就白了一白。
这显然就是听到那消息了吧。
张五太太道:“各位姐姐宽坐,我原是要找我姐姐的,这会儿也没找着,不知道哪里去了。”
说是这么说,张五太太却在那里没走。
众人都眼见得又走过来一个丫鬟,跟程大太太说了句话,那程大太太就站起来,跟着那丫鬟往后头去了。
“那谁?”
这就连张五太太也不知道了,反是她的那个丫鬟笑道:“这不是程家老太太跟前的喜鹊姐姐么?前儿我们太太打发我来给二姑太太送东西,还正巧见到喜鹊姐姐在二姑太太屋里站着说话呢。”
“哎哟,你这丫鬟够伶俐的啊,眼神也好。”有太太笑着与张五太太说:“也不像我跟前的人,一个个都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你家还有没有这样的,快些匀一个给我使。”
张五太太只管笑着与人打趣,眼见的程大太太走的不见踪影了,才冷笑了一下,这位大太太,自个儿年轻守寡,便觉得有体面,家里妯娌谁都要差着她些才对,尤其是她姐姐,因是嫁的庶子,就仿佛越低了她一层似的,明里暗里都要踩着她,老太太也当没看见,张五太太与程二太太一个姨娘养出来的姑娘,当然很替姐姐不忿。
不过今儿这事,倒看那位老太太还能不能当不知道呢。
程家老太太今年六十出头,一脸的皱纹仿若菊花绽放一般,今儿因是老太爷的寿辰,老太太穿了身酱红色团花的长褙子,原本该是满屋喜气的时候,这会儿却是沉着脸。
程大太太先前就听到那话了的,见老太太这个样子,知道多半就为那事儿了,心中颇有点打鼓,却也只得上前赔笑道:“老太太叫媳妇来,有什么吩咐?”
程老太太道:“敢情你还不知道呢?喜鹊,你把先前那话说给你大太太听一听。”
喜鹊是程老太太跟前得脸的大丫鬟,这会儿就道:“先前在宫门口预备伺候大少爷的洪爷爷打发人回来说了,皇上在太极殿封赏西北回来的军爷们,打头前几个里头就有咱们家的大少爷,这一个将军封号原是该有的,早预备着旨意一下府里就挂红放鞭炮,正好又是老太爷的寿辰,一家子的亲友都在的,自是最有脸面的事儿,没承想等了半日也没动静,好容易打听了一回,咱们家大少爷梗着脖子不接圣旨,要皇上把赏换成赐婚。”
喜鹊说到这里,就看了程老太太一眼,老太太这是听第二回了,依然恼的了不得,把手里的拐杖一跺,怒道:“澜哥儿当着皇上的面儿说,是咱们家不肯往韩家提亲,他才不得不请皇上做主赐婚的!你是怎么做人母亲的?嗯?简直……简直……”
老太太颇有点怒不可遏的样子
程大太太虽然一脸青白却还镇定:“母亲,这是澜哥儿自作主张,我那也是为了他好啊。”
程大太太见老太太恼怒,却是不怕,反说:“便是这会儿,我这个做母亲的也要说,那位韩大姑娘,实在不是澜哥儿的良配。”
“嗯?”
程大太太走近了一步,说:“我是澜哥儿的继母,自古继母难做,何况他爹也那么早就没了。”
说着程大太太就拭泪:“那会儿,澜哥儿也才四岁,我好歹也算是从小儿把他养大的,他爹没了,我也没什么念想,只想着把两个孩子养大了,有出息了,我也算是对他爹有了交代,没有白守一场。这些年来,我怎么着待起哥儿的,就是怎么待澜哥儿的,老太太自然都一一看在眼里,再没有一句虚言的。”
程大太太说起守寡的十几年,说起日常起居,程老太太也当真就没话了,程大太太看了老太太一眼,才继续道:“前儿澜哥儿当街救了人,当日我就知道了,后日那韩家大奶奶也带着姑娘上门道谢,我是亲眼瞧过的,那位姑娘,容貌确实是上上等的,也难免叫澜哥儿心中喜欢,只是那性子,实在是……”
“这话我没有往外说过,连二弟妹那里也没说,那是因着人家跟咱们家无关,咱们犯不着说人长短,可我心里头自然是要掂量的,那日大军进城,热闹的很,这位姑娘就能坐着马车去城门口看热闹,才闹出那样的事来,这样跳脱不守规矩的姑娘,我本就觉得配不过澜哥儿了,何况那一日她们家上门来说话,也没人说她一句半句,半点儿缘由没有,那姑娘就说句看花儿,起身便出去了,我自是没见过这样的姑娘,我瞧着韩家大奶奶,当时也还觉得有些尴尬呢。”程大太太一一列举起来。
到得后头还加了一句:“那会儿三弟妹也在跟前,母亲只管问一问,我说的有一个字虚言没有?如今澜哥儿这样出息,他父亲在地下自然也是欢喜的,我就想着,澜哥儿自己出息,自然是用不着靠岳家的,这媳妇门第并不十分要紧,倒是姑娘自个儿贞静贤淑,性子柔和知道尊重才好,今后澜哥儿两个和和美美生儿育女的,我就是去了地下也算是有脸见他父亲了。那位韩大姑娘,断断不是澜哥儿的良配啊,还望母亲细想想!”
程老太太听了一回,还真叫程大太太说无语了,好一会儿才说:“你这样想也自是为他好,只是他虽在外头立了大功,终究年纪也不大,不懂得长辈的苦心也是有的,你好歹是他母亲,早该知道他性子孤拐,也该多劝劝才是,道理说的透彻了,哪里有听不进去的呢?你就一句不行打发了他,他心里头转不过弯来,今儿在那样的地方说出来,旁人又不知道这里头许多关节,倒显得是咱们家苛待没爹的孩子,就是外头人说起你来,又好听吗?”
程大太太一听,越发叫起撞天屈来:“我如何没劝?只澜哥儿的脾气,老太太也是知道的,话也不爱说,且也常听二叔的话,他心里想着韩姑娘,不与我说,只与二弟妹说,我也是把先前那些话说给二弟妹,想着他们亲近,劝着些儿才好,却也不知道二叔与二弟妹到底是怎么与澜哥儿说的,倒叫澜哥儿今日做出这样的事来。”
说着又抹眼泪:“外头嚼说我也罢了,我也没做什么,怕人说什么呢?且只要老太太明白我,我也不惧,如今倒是怕人说澜哥儿如今仗着出息了,就不敬母亲,这才不好呢。而且这婚姻之事,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哥儿自己去求的,这叫人说起来,倒是怕碍了他的前程呢。”
老太太听了也是不大喜欢,却只说:“老二家的怎么说,如今也不用理会了,只是澜哥儿这亲事,早知如此,一早就顺着他,只怕倒好些,如今这样,越是不好收拾了。今儿又是老太爷的寿辰,原本欢欢喜喜的等着圣旨封号,越发锦上添花的,这会儿闹的这样,只怕老太爷不喜欢呢。”
程大太太便道:“那澜哥儿这事,这要怎么着才好呢?”
程老太太先前也只顾着恼,并无什么章程,这会儿叫程大太太这样一问,也想不出个什么办法来,这程安澜在皇上面前说了这话,皇上是个什么态度,程家这会儿还不知道,又能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