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1 / 2)

娆荼 东吴初冬 2408 字 10天前

娆荼喜欢极了那灯,捧在怀中爱不释手,听沈筑提议便随意点头道了一个“好”字。

离除夕还有三日,朝堂休沐,元宵后才开朝。这几日沈筑哪也没去,就在梅花坞林间的青瓦小舍中。

娆荼不愿去青瓦舍,成日和山鬼柳杏儿两个丫头窝在暖阁,吃甜蜜饯喝桂花酿看书,气态越发慵懒。春夏秋冬被沈筑打发回公主府,娆荼也不管,乐意眼不见心不烦。

陆知命每日会来与娆荼疗毒,日日熏草药,浴药汤,通筋脉窍穴,然后割血小半碗,几日下来流出的血渐渐由黑转红。

每次疗毒时沈筑皆在一旁,见她明明被药熏得难受,却做强颜欢笑,除了跟着难受竟然毫无办法,懊恼之余唯有深深悔恨。

除夕,晨曦,外头刚放了爆竹,陆知命又来梅花坞。娆荼正在歪在炕上被沈筑哄着剪纸,看到陆知命,她苦笑央求:“陆先生,今儿先放我歇息一日吧。”

陆知命微笑道:“今日不熏药浴汤,只取血。”

她伸出两只手腕,割出的旧伤还渗着血丝,可怜兮兮望着陆知命。

沈筑取出一个异常精致的檀木盒,对陆知命道:“这是太医署送来的清血毒的药。”

陆知命打开盒盖,隔着好远娆荼就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见陆知命笑道:“的确是好药,比割血化毒有效,不过……此药千金难得,大人能得几颗?”

沈筑一听有效,心中大喜,“你需要几颗,我便能得几颗。”

娆荼道:“只怕我要把你吃穷。”

他随口反问:“散尽家财,是什么官?”

陆知命哈哈笑道:“道法自然,修什么道?”

娆荼对这两人的禅机插不上话,吃下那颗丹药,由陆知命以道门玄通敲击窍穴,只觉得那丹药入腹,药效通达筋脉,浑身气血流转,异常舒畅。

陆知命告辞离开,娆荼笑道:“今儿除夕,你去哪里?”

“除夕新桃换旧符,前日在城外山上采药,和山间一个老人家讨要了一味天麻根,答应老人赠送桃符,如今便去还礼。”道士说着颔首为礼,转身离开。

娆荼看着他的身影远去,心中微凛,她、沈筑、萧彦宁……他们这些人留在金陵,皆有各自的理由。那么陆知命呢?他为了什么?

沈筑挥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没好气道:“眼都看直了?就那么好看?”

娆荼回过神对他微微笑道:“真的很好看呀。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年轻的活神仙呢?”

沈筑冷笑一声,“好不好看,都跟你没半枚铜钱的关系。”

娆荼捻起一片剪纸贴在灯面上,笑道:“我看不看,也与你没半枚铜钱的关系。”

杨谦在门外禀告:“大人,有圣意,半柱香后司礼监掌印太监就来送旨。”

“司礼监?”娆荼笑意玩味,“看来大人要得一场好姻缘。”

沈筑沉默不语,他早就料到皇上会在今日下诏,令他尚娶浔阳公主。前几日在那火锅馆子的一场风波,惹得龙颜不悦,不仅仅禁了萧彦宁的足,还扣了沈筑半年俸禄。

想想这桩令人头疼的公案他便觉得头大,若非这场大闹,原本娶公主的事情还有转机。如今算是彻底触了皇上逆鳞,若再不知进退,必惹龙颜震怒。

沈筑就算再可以恃才傲物,也顶不住天子之怒。

他揉了揉眉心,浔阳公主的事,皇上已经给足了台阶下,如果今日拒不接旨,那娆荼宣州罪臣之女的身份便藏不住,不管是真是假,大过年的将人给提到吏部大牢,总不是一件好事。

瞥了眼面带笑意的娆荼,他没好气道:“你故意的?”

娆荼异常委屈:“但凡女子,谁想和别人共侍一夫?”

沈筑眼神温和冲淡了几分,也不多言,起身随杨谦去府门准备接旨。

娆荼懒懒地倚在背垛上,令柳杏儿在灯面上刷糥米糊,她挑着炕桌上凌乱的红剪纸,一张一张粘在灯面上。

剪纸是两个小人,一男一女。男子牵着毛驴,驴背放书卷;女子挽着竹篮,树下摘青梅。

娆荼点燃灯芯,走马灯缓缓转动。

牵驴的书生缓缓走在青山绿水间,偶遇了一位青涩的姑娘,她在树下摘青梅,笑脸纯净,他上前问路,青衫淡泊。

那年,缘起。

光影在她的脸上流转,娆荼的眼神忽然由恍惚变成幽怨,很快又充斥着仇恨决然。她猛然拂袖将那灯笼扫落,灯笼落在地面上,烛火倒在灯壁,立即燃起大火。

柳杏儿吓了一跳,连忙去扑火。

娆荼喝道:“让它烧,烧了干净!”

柳杏儿顿时不敢动,呆呆地看着那灯笼灯面烧毁,很快灯骨也燃成灰烬,她听到姑娘凄凉笑道:“问什么路?从一开始就是骗局,沈筑、沈筑,你为什么要那样对我?我究竟……究竟做错了什么?”

沈府正门,司礼监太监声音尖细宣读圣旨:“应天顺时,受兹明命:礼部侍郎兼国子监祭酒沈筑,心有沟壑、腹藏春秋,惊才绝艳乃天下书生楷模,特赐封号八斗大学士,天下书生意气风流共一石,沈卿可独占八斗;浔阳公主秉性柔嘉,持躬淑慎,赐婚沈筑,元宵之日,月圆礼成。毕——”

沈筑神情淡然,举手过顶接下圣旨。竟是没对那司礼监太监说一句好话,转身便走。

那位宣旨的太监愣在当场,他宣读过不少皇帝赐婚圣旨,从没有一位像沈大人这般反应。高傲冷漠,乖乖,皇上说他可容沈筑恃才傲物,只是这位读书人也忒傲气了点!

沈筑去了书苑,将圣旨随意一放,令杨谦研磨,他则在书案上铺展开一张大宣,拿细毫笔勾勾画画,很快勾出一张大梁版图。

杨谦看得直咋舌,“大人真是好本事!”

沈筑看着那张地图,凝眉沉思。这对他本就不算什么,当年游学数年,早就走遍大梁河川。大梁不在他手中,却在心间。

他拿朱笔在襄阳城方位画了一个叉,然后在蜀凉交接一个不起眼的地方画了一个圆,沉吟道:“弃襄阳而赴汉中,则可柳暗花明。”

杨谦看不懂也听不懂,噤声不言。

沈筑又在宣纸上勾出一条红线,从汉中到潼川,经襄阳过信阳而直击金陵。他放下毫笔,折好宣纸交给杨谦,缓缓道:“用你的本事,送到五王的案前,能不能做到?”

杨谦低头回了一个字:“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