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荣正色道:“我以我崇高的名誉发誓,这水我可是一点没动!”
“你为什么不动?!”少女倔强的咬牙:“我们突厥人,送出去的东西绝不收回。这是我还给你的,它属于你。你若不喜欢,那就把它倒进沙漠里好了。”
傻子才会把水倒进沙漠呢。看玉伽倔强的偏过头去,林晚荣也不知说什么好。他们现在是敌对的身份,怎么倒为这水囊彼此推阻起来了呢。想起这个,林晚荣便觉得怪怪的。
二人辩驳一番,争吵一番,谁也说服不了谁,便都安静了下来。
黄沙红颜,残阳如血,这般景致倒也特别的很。玉伽静静眺望着远处,忽地发出声惊呼:“那,那是什么——”
林晚荣嗯了声,抬眼望去。只见远远的、地平线之上,云气笼罩,缓缓的,神奇般的跳出一片绿色的森林,林中高高耸起一座雄伟的城郭,那旗帜高高飘扬。无数的台观、城堞、车马、冠盖,动静互现,历历可见。围绕在那城边,一条清澈的河流缓缓流淌,成群的牧马牛羊悠闲放牧。欢乐的男女青年,奔行其中,放马纵歌。
这地平线上突然涌起的城郭,犹如天上的街市,清晰可见,仿佛近在眼前。尤其是那哗哗流淌的河水,对身处沙漠中的人来说,更是无限的诱惑。不仅是林晚荣和玉伽,所有将士都看的呆了。
“这,这到底是哪里,是天堂么?!”玉伽看的沉醉无比,喃喃自语道。
天堂?!林晚荣脑中闪过一道亮光,猛地跳了起来,大笑道:“我知道了,海市蜃楼,这是海市蜃楼!”
“海市蜃楼?!”玉伽微微皱起眉头,以渴望的眼神看着他:“什么是海市蜃楼?”
这丫头成长在草原上,竟然没见过海市蜃楼,还真是遗憾那。林晚荣笑着道:“有诗云‘海旁蜃气象楼台,广野气成宫阙然’,所谓的海市蜃楼,其实是太阳光将地上的景物层层折射,映射到了远处的天空,所以我们就看到了街市、城郭、山河、人物,而且还在运动奔跑,栩栩如生。蜃是我们大华古代的一种蛟龙,传说它能吐气成楼台城廓,因而这个就叫做海市蜃楼。”
海市蜃楼,顾名思义,是主要在海平面上出现的,在沙漠里偶尔也会现身,但是不多见。玉伽没见过,倒也情有可原。
玉伽哦了一声,轻道:“海市蜃楼,这名字倒别致的很,不像是杜撰出来的。流寇,你以前没到过沙漠,又怎会知道这海市蜃楼的来历?!”
“因为我勤奋好学,博览群书嘛。”林晚荣眼也不眨的扯谎道。
“我才不信!”玉伽笑了声,眼望着远处胜景,美眸中闪过丝丝亮彩:“天上也会有街市,还叫做海市蜃楼!如果我能去看看,那该多好啊!”
看个屁,这海市蜃楼的真实景物,至少也在千里之外,你到哪里找寻去?林晚荣笑着道:“还是免了吧——说不定我们这边的情形,也被映到了天上,成为远处人们眼中的海市蜃楼也不一定!”
“真的?我们也是海市蜃楼?!”玉伽大喜过望,转过头来望着他,眼中满是欣喜和向往。
女人真是天底下最好哄的动物!林晚荣嘿嘿笑了两声:“应该不会有假。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说的,不就是这个道理么?”
突厥少女看他一眼,低下头去,轻声道:“窝老攻,看你这人不像读了多少书的样子,怎地也能出口成章?!”
我没读书?!你哪只眼睛看到的——高酋赠我的那画册,我每天翻来覆去的看!林晚荣嘿了声,皮笑肉不笑道:“‘流氓有文化,女人都害怕’!玉伽小姐你当心点!”
少女愣了愣,忽地咯咯娇笑起来:“要天下流氓都有你这般水准,那我们女子也不用怕了!”
这是藐视,赤裸裸的藐视,林晚荣气得咬牙切齿!玉伽微微摇头,叹道:“没想到死亡之海中,竟有这么奇特的景象。别人是我们眼中的海市蜃楼,我们也是别人的海市蜃楼,窝老攻,你这句话,倒是道尽了人世间的万般气象。”
难道我真的有这么深刻的内涵?林晚荣自己都奇怪得笑了!
这海市蜃楼的景象,落在众将士眼中,也是啧啧称奇。联想到今曰李武陵的醒来,一时有传说是天降祥瑞,意味我军出征大吉云云。
过不了一会儿,那天上的街市便渐渐散去,海市蜃楼终于化作一缕飘渺的烟霭,再不复来。玉伽看的呆呆,喃喃道:“海市蜃楼,原来就是一场梦境,都是假的!”
烟雾飘散,风沙渐渐的大了起来,沙石打在脸上生生的疼,死亡之海像是突然发怒了,狂风怒号起来。那海市蜃楼散去之处,漂浮着一块深黄色的云彩,由远及近,疾速行来,耳中已经能听到它的怒吼声。
“这是什么?!”林晚荣奇怪道。
玉伽细细看了一眼,脸色忽地变得苍白:“是沙漠风暴!!”
说时迟,那时快,她声音刚落,方才还温和的死亡之海刹那就变了脸色,飞沙走石,狂风大作,那团疾速的黄云,带着呼呼啸声,瞬间就冲了过来。天地瞬时昏黄一片,隔着几丈,便看不清对方的脸色了。
“风暴来了,风暴来了,所有人马,立即蹲下,拉紧手,相互依靠——”沙漠经验最为丰富的胡不归迎着风声,使出全身力气,用劲大吼着。那边的高酋和许震已将李武陵抬下马车,用二人的身体将他掩护住了。
前几天也经过几次沙漠风暴,只是那声势、规模,与此次却是不可同曰而语。
呼呼的风声在耳边怒吼,那疾速接近的黄云,渐渐露出了狰狞的面孔。一眼望不到边的黄沙,漫天飞舞着,像是一个巨大的、疾速旋转的陀螺,带着呼呼怒吼扑面而来,前进的途中还不断的飞速自转,刮起飞沙走石,像是锋利的刀锋。
脚下的沙丘蠢蠢欲动、似乎想要飞上天去,人已无法站立,满面的风沙呛在口中、鼻中,呼吸顿时为之一窒。
“快走!”林晚荣大喝一声,拉住玉伽转身就往沙丘下奔去。呼呼的风声便在背后响起,似有万斤重压,二人拼命奔跑着,风向轮回旋转,他们脚下却是越来越轻,似乎都要脱离地面而去。
还没逃出几步,身后的沙丘便轰的一声,被那沙暴整个掀起,带着巨大的漩涡飞向空中,与那狂舞的狂沙混为一团,汇成更大、更猛烈的的风暴,向诸人扑来。
“蹲下,快蹲下!”在狂风中,林晚荣连自己的声音都无法听见了,每一次张口,都有巨大的风沙灌进喉咙,刺激的他咳嗽粗喘着。他紧紧拉住玉伽的手,用尽全力的大声喊道。
突厥少女似是听到了他的叫喊,猛地双腿一弯,手掌紧拉住他,便带着他蹲了下来。
背后的风沙旋转着,呼啸着,带着拔根的力量,在二人身边不断的打转,林晚荣只觉自己身体轻飘飘的,一百四五十斤的身子仿佛便要腾空而起,化作大漠里的一粒尘沙。
林晚荣咬了咬牙,一旦被卷入天空,那就如同钻进了搅拌机,等待他的,将是粉身碎骨!他啊的怒吼一声,双脚猛地向沙中陷入,增大了摩擦,阻挡着身体向天空旋转。
“呃——”风中的一声闷哼,声音虽小,林晚荣却听得清楚。
是玉伽!!
他急忙拉紧了少女的手,在风沙中勉强睁开眼来,只见突厥少女的身子便像一棵侧倒的杨柳,双腿在风中摇摆,眼看着就要被卷入空中。只是她面色倔强,至死都不肯求救!
这个死倔的女人!林晚荣气得疾声怒吼,双腿猛地急蹬,长臂一挥,便将她紧紧的抱进了怀里。
玉伽身子一颤,却是生死不顾,像一头不可驯服的野马,在他怀里猛烈的挣扎了起来。
“你干什么,想找死吗?”林晚荣暴怒,用尽全身力气在她耳边怒吼着,在凛冽风沙中,仿佛一头恐怖的野狼。
玉伽身体一滞,极力的睁开眼来望着他,这流寇暴吼的样子,像是一尊愤怒的天神。突厥少女眸中刹那闪过千百种色彩,变化万端,复杂之极。
见她不再挣扎了,林晚荣这才长长舒了口气,这个突厥女人,简直比豹子还野,不来点狠的,还真是制不住她。
狂风大作,二人抱在一起,只闻耳边风声呼呼,身体便如大海波浪上时起时伏的小船。
哗啦一声嘶响,却是林晚荣背后的袍子被流石挂破,风沙翻飞中,那袍子被狂风生生的撕开,向天空飞去。
“水囊——”玉伽张开双臂,大叫了起来。她蜷在林晚荣怀里,正看的清楚,林晚荣腰间挂着的水囊,随那撕烂的袍子一起,在风中飞舞旋转,啪的便落在身外几丈处。
水如生命!林晚荣心疼之下,却是顾不上那么多了。水没了,还可以再找。人没了,那就真的万事皆空了。
还未想完,便觉怀中一轻,那玉伽竟是嗖的一声冲了出去,像是一头敏捷的母豹,看那方向,竟是直奔水囊。
狂风呼啸着,围绕着她的身体打转,便要将她的身子掀起来。突厥少女一个疾冲扑倒在地,只手便往前探去。
她身体乃是逆风,手指离着水囊便只有几寸的距离,却始终摸不到。少女双唇咬得出血,双腿猛蹬着向前靠去。狂风大作,将她身子缓缓刮起,那水囊也不断旋转着,手指离水囊始终在毫厘之间,却是再难接近。
眼看着狂风便要将她身体吹起,玉伽眼睛一闭,两颗泪珠滚滚而下,正要放开胸怀随风而去,却觉身体又被重重的拉了回来。
一个几乎是咆哮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笨女人,你不要命了?!”
突厥少女眼泪刷的流了下来,她一伸手,飞快的将那水囊抓回来,紧紧的抱在怀中。
林晚荣脸上满是尘灰,双脚踩在沙中,蹲着抱住了月牙儿的身子。千钧一发之际,是他不顾姓命的赶了过来,只是那心中的怒火却怎么也压抑不住了:“你到底要干什么?你不想活,我还想活呢,真要被你气死了!”
“不干什么,”少女猛地娇声怒吼,声音大过他数倍,仿佛一头愤怒的小豹:“我送给你的水,一滴也不能少。听明白了没有?就这样!!”
一声说完,她紧紧抱住那水囊,嗖的钻入林晚荣怀中,一头埋在他胸前,再也不肯动弹!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