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明安是王爷,就算杀了你也是小事一桩,何况你并没有死。所以你到底是怎么扳倒他的?”
“他们,叫你‘殿下’?我记得只有皇家的人才能称‘殿下’。”
“你,到底是谁?”
楼阙一点点地蹭了过去,伸手勾住郑娴儿的腰,将她拉到了自己的怀里。
郑娴儿睁开眼,正要推拒,却听到楼阙哑声道:“靠着我,不许躲!”
郑娴儿迟疑了一下,顺从地靠在了他的胸前。
楼阙长舒一口气,身子放松了些,又悄悄地把手往前伸了伸,摩挲着郑娴儿的肚子。
“娴儿,”他的声音有些涩,“我是谁,这个问题我问了自己二十年了。”
郑娴儿抬了抬头。
楼阙立刻察觉到了,忙叫:“别动!”
郑娴儿只得靠了回去:“我不动,你说吧。”
楼阙笑了一声,心里似乎轻松了些,于是便继续说道:“桑榆县楼家,与我并非骨肉至亲,这些年的情分大半都是假的;另一边与我血脉相连,中间却隔着二十年的光阴,我心里也总觉得有些疙瘩。”
郑娴儿瞪大了眼睛。
楼阙继续说道:“我的亲人很多,可是我得到的所有的亲情都是不完整的、有缺憾的,甚至……不真实的。这么多年,我一直觉得,天地虽大,却没有一个地方可以称得上是我的‘家’。直到有了你,有了我们的孩子。”
郑娴儿先是被他说得有些心酸,听到最后一句又忍不住笑了:“呸,谁跟你有‘亲情’啊?你少酸我了!”
楼阙被她呛了这一句,反倒笑了:“你就不能让我多感慨一会儿?”
“不行,”郑娴儿翻个白眼,“酸唧唧的,吓人!”
楼阙苦笑:“我的意思是说,只有你让我找到了有家的感觉。等孩子生下来,咱们就更像一个家了。”
郑娴儿皱了皱眉,闷声道:“可是你却没有让我找到‘有家的感觉’!到现在为止,我连你是谁都还不知道呢!”
“我以为你已经明白了。”楼阙有些委屈。
郑娴儿恼了:“我不知道!我蠢!我听不明白!”
楼阙忙圈住她的腰,不许她站起来:“我明明已经告诉你了:我首先是你的男人、是你孩子的父亲,其次才是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不管我的身份怎么变,这个主次顺序是不会改的,你怎么还是不明白?”
郑娴儿见他着急,只得安静了下来,想了半天才又问道:“所以,你到底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楼阙脸色一黑。
郑娴儿见他好一会儿没说话,便知道他在生气,忍不住得意地笑了。
后来楼阙迟迟没有开口,郑娴儿只得先试探着问他:“你说你跟桑榆县楼家不是骨肉至亲?莫非你是捡来的?那你到底是谁家的孩子?皇家的吗?你该不会是当今皇帝的儿子吧?”
“是。”楼阙简单地答了一个字,也不知道答的是哪个问题。
郑娴儿又要坐起来,仍被楼阙按住了。
楼阙叹了口气,沉声道:“当年皇祖父病重,诸子夺嫡,宫中朝中一片血雨腥风。父皇那时深受皇祖父爱重,难免被人嫉恨,先前曾有一个两岁的儿子不明不白地被人害死了。因此在我出世之前,工部尚书楼衡献计用他自己的孩子把我换出去,养在宫外。事后为保万无一失,父皇授意亲信揭发楼尚书贪污赈灾粮款,革职逐出京城。”
郑娴儿静静地听着,直到楼阙停了下来,她才迟疑着问:“皇子夺嫡,真的……有那么可怕吗?”
“有。”楼阙叹道:“当时的宗室子弟,不明不白地死去的不知有多少。楼尚书换进二皇子府的那个孩子,后来也死了。直到几年之后伪帝坐稳了皇位,各位王爷家里才渐渐地安稳了下来。”
郑娴儿听得不寒而栗,许久才问:“都是那个伪帝害死的?”
楼阙摇头苦笑:“这种事,谁说得清楚?比如跟我换了身份的那个孩子,有人说他是用猛药催产而生的所以注定养不大,有人说是府里的妾侍起了歹心暗中下了毒手,还有人说是因为父皇不堪大任所以被上天示警而死……”
郑娴儿替他作了总结:“总而言之,皇家的孩子一生下来就被无数双眼睛盯着,有一万种死法!”
楼阙叹息着点了点头:“确实如此。因此楼尚书夫妇虽然对我极好,可心里必定是怨着我的。他们对外说我排行第五,就是为了时时刻刻提醒我,也提醒他们自己——楼家本来应该有一个四公子,为我而死。”
“不对!”郑娴儿终于坐直了身子,“他们决定做这件事的时候,你才刚刚出生,怎么能怨到你的头上?要我说,这分明是楼尚书为了自己的前程、为了楼家的前程,选择牺牲掉自家那个刚刚出世的孩子!你看他们现在苦尽甘来了吧?那个孩子的一条命、加上把你养大成人的功劳,足够楼家飞黄腾达了!”
楼阙摇摇头,笑了一笑:“明知你是为了宽我的心,我竟觉得你说得好有道理。”
郑娴儿却笑不出来。她闷闷地想了许久,迟疑着问:“你是当今皇帝的儿子,那你以后……会当王爷吗?”
楼阙迟疑了一下,攥住了她的手:“父皇已经下旨,下月十六——册立太子。”
郑娴儿以为他没说完,静静地等了半天。
后来发现楼阙不再继续说下去,她才惊愕地仰起了头:“皇上要立太子,然后呢?”
楼阙不语。
郑娴儿随即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说,皇上要立你做太子?”
“是。”楼阙的手上攥得更紧了些。
这一次,郑娴儿终于吓得呆住了。
要做太子,那是不是意味着将来还要做皇帝?
郑娴儿承认自己有一点小小的野心,但她的野心绝对不包括跟未来的太子甚至皇帝发生点啥!
事到如今,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当初确实是看走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