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阙见状便明白了:“父亲根本不知道这回事,对吧?”
“阙儿,这是一门好婚事。”楼夫人叹息。
楼阙冷笑:“所以,所谓的‘指腹为婚’,根本就是子虚乌有,对吧?”
楼夫人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阙儿,这不重要。”
“当然重要!”楼阙的声音骤然拔高,“这都不重要,还有什么重要?母亲,你这是在拿着屎盆子往我的头上扣!”
宁锦绣以袖遮面,哭了出来:“你们……欺人太甚!”
楼阙可不管旁人哭不哭。他冷冷地看着楼夫人,咬牙:“我一向不惧骂名,可这也不代表我愿意接受莫名其妙硬塞给我的骂名!悔婚?背信弃义?耽误人家姑娘的青春年华?母亲,这些罪名,我不想要!一个两个莫名其妙贴上来的女人都说是我耽误了她们的年华,当我是走街串巷收破麻烂苘的货郎吗?”
楼夫人被他训斥得面红耳赤。
若不是先前已经昏过去一次了,她真想就这么摔到地上去,总强似此刻这样的难堪!
楼阙看着母亲摇摇欲坠的样子,叹了口气:“母亲年纪大了,身子也不好,儿子的事就不劳您费心了。——瑞儿,还不快扶着太太回去歇息!”
“阙儿……”楼夫人仰头看着楼阙,一脸哀戚。
楼阙迎着她的目光,压低了声音问道:“母亲,当年的‘指腹为婚’,指的到底是谁的‘腹’、谁的‘婚’,您真的记不清了吗?”
“你……”楼夫人的脸色霎时白了。
楼阙没有再看楼夫人的脸色,径直走回来牵起了看戏看得正高兴的郑娴儿:“咱们回去。”
郑娴儿无可无不可,他要走,她便陪着他走。
走到门口,去路却被拦住了。
楼夫人仰着头,满脸泪痕地看着楼阙:“你的眼里,没有我这个母亲了吗?”
楼阙皱眉,避开了她的目光:“二十年养育之恩,儿子自然记得。”
楼夫人抬手擦了一把眼泪,哑声道:“你若是记得,就给我回来坐着!”
楼阙迟疑了一下,牵着郑娴儿一起回到原处坐下,沉声道:“母亲对儿子有养育之恩,对娴儿却不曾有过。娴儿对楼家只有恩情,没有亏欠。因此儿子不希望母亲把娴儿当作婢仆、当作盆景来随意折辱随意修剪,更不希望母亲仅仅因为受了外人三言两语的挑拨,就忘了亲疏远近,闹得娴儿生气伤心。家和万事兴的道理,希望母亲能够明白。”
楼夫人擦干了眼泪,回到原处坐下:“阙儿,这件事,你当真不问是非因由吗?”
楼阙攥紧了郑娴儿的手,没有抬头:“是非因由,儿子在外面已经听得清楚。娴儿有错,根由却是母亲和外人撩拨欺压而起,因此儿子不忍责怪她。母亲,娴儿本来就是个恩怨分明的性子,从来不肯受委屈的,如今有孕在身自然难免更加焦躁了些。您若是气不过,可以把儿子叫来责打教训,儿子无怨言。”
楼夫人呆坐良久,苦笑摇头:“我责打你做什么?这件事……”
“楼夫人。”宁锦绣不知何时已擦干了眼泪,回到席前,楚楚可怜地跪了下来。
楼夫人忙伸手虚扶:“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
珍儿和燕儿两人忙走过去,扶着宁锦绣起身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宁锦绣用帕子擦了擦眼角,涩声说道:“今日之事,都是锦绣太过冒昧,失了本分,闹得太太不愉快……”
楼夫人忙道:“快别这么说,那不关你的事。”
宁锦绣擦泪道:“虽然太太宽宏,锦绣却已无颜在这里惹人厌烦了。锦绣……告辞。”
楼夫人尚待挽留,楼阙已抬头命令道:“小枝、钟儿,你们两个好好送宁夫人宁小姐出门,不得有失!”
小枝在屋里、钟儿在门外,二人齐齐答应了一声。
这下子,宁锦绣母女不走也得走了。
宁锦绣的脸色更加苍白,娇怯无助的样子十分惹人爱怜。
可惜,并没有人欣赏。
母女二人慢吞吞地走到门口,宁锦绣忽然又回过头来,双眼之中泪光闪闪:“太太,您要保重身体。”
楼夫人的眼泪不知怎的也跟着下来了:“好孩子,你放心。”
宁家母女终于一步一迟疑地走了。
楼阙嘲讽地看着门口:“有始有终,倒是做得一场戏!”
楼夫人叹了一口气,最终还是忍不住说道:“阙儿,宁姑娘很懂事。”
楼阙转过脸来,没有作声。
楼夫人不知怎的就怯了,低下了头。
安姨娘见气氛不对,忙笑道:“过去了就罢了,此事不必再提了!天下的好女子有的是,又不是只有丞相府一家!”
丫鬟过来添了茶,楼阙微一点头,沉声问:“所谓‘指腹为婚’的事,是谁先提起的?”
楼夫人闷声不语,旁人也只是互相交换着眼色,不愿说话。
最后还是韩玉珠开了口:“是宁夫人说有什么‘约定’,锦香多嘴问了一句‘是不是婚约’,话题不知怎的就转过去了。”
楼阙嘲讽地笑了一声,点了点头:“多谢二嫂告知。”
楼夫人渐渐地稳住了情绪,抬起头来:“你不喜欢宁家姑娘,那也罢了,但是别家的姑娘总该留心一下的。我们做父母的并不是一定要强逼你们如何如何,只是郑氏月份大了,你心里总该有数才行,难不成真让她以现在的身份把孩子生下来?若是这样,孩子在名份上应该算是三房的,可你们又不肯把他记在三房的名下……”
楼阙沉吟道:“话也不是这么说。桑榆县的贞节牌坊已经砸了,如今娴儿已不算是三房的媳妇。母亲若还觉得不妥,不如就替三哥写了休书吧。”
楼夫人面露难色:“写休书容易,可就算是写了休书,郑氏曾是你三嫂的事也瞒不过天下人。这件事,你们到底打算如何解决?”
这显然是个难题,在场众人的神色都不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