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死囚们在牢里睡得都还挺好,这些官差们在自家的热被窝里却基本都没怎么睡,吓的。
这会儿发现来了捣乱的了,众官差的心情都十分复杂。
愤怒?惊慌?欣喜?期待?
好像都有。
他们自己也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反正能拖一刻是一刻吧!
于是乎,众官差们慢慢地放下了手里的长刀,跟千千万万被惊呆了的百姓一起眼巴巴地看着郑娴儿,等待着她的下文。
郑娴儿看到那些官差们脸上如释重负的表情,直疑心自己看错了。
这时钦差大人已经快要气炸了,拍着桌子怒吼起来:“这是刑场!哪里来的刁妇捣乱,给我捆起来!”
官差本已经向郑娴儿冲过来了,听见这话忙站住解释道:“大人,她是楼家那个贞妇!”
“混账!给我拿下!”钦差大人暴跳如雷。
他当然知道郑娴儿是谁,本想着假装不认识先把人拿下再说,谁知道底下人都是榆木脑袋!
官差见钦差大人发怒了,只得多招呼几个人,向郑娴儿围拢了过来。
众百姓见状,鼓噪得更厉害了。
正面对上那些官差,郑娴儿的心里其实是有些慌的,但此刻看到钦差大人气急败坏的样子,她忽然就不慌了。
前些日子在公堂上审案的时候,这位钦差大人分明还是十分沉稳威严的。此刻他慌成这样,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如今的局势,对他很不利!
再坚持一下——只要再稍稍坚持一下,说不定救兵就来了!
这一丝希望燃起之后,郑娴儿愈发来了精神。
她在官差的围堵下一路后退,直退到高台的边缘,身后就是看热闹的百姓。
“小心!”楼阙怕她摔下去,慌忙出声提醒。
郑娴儿朝他眨眨眼睛,眼角闪过一丝笑意,随后又恢复了悲愤欲绝的神情。
身后的众百姓眼看着她被官差们逼到无路可退,忍不住齐齐惊呼起来。
便在这时,郑娴儿忽然伸手指着钦差大人的方向,用自己所能发出的最大的声音叫道:“大家都被骗了!那个人根本不是钦差——”
“不是钦差?!”高台下的百姓惊呼起来。
“不是钦差?”
“不是钦差!”
……
这句话以飞一般的速度传播开来,眨眼之间已经在数万百姓之中传了个遍。
“不是钦差!那个人不是钦差!”
“他是来害咱们桑榆县的!”
“咱们桑榆县的百姓,可不能被来路不明的人随随便便给杀了!”
“桑榆县几百年都没出过一个解元,不能被人给杀了!”
“中过举人就是‘老爷’了,咱们县里总共就那么几个举人老爷,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褚先生更不能死,朝堂上还有好些个大官是他的学生呐!”
“冲啊!咱们冲上去!杀了狗官——”
……
后面的百姓如潮水一般向前推挤着,前面的人便不由自主地冲向了高台。
声浪、人潮,来势汹汹,吓得钦差大人险些尿了裤子。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人多的场合最怕拥挤推搡,一旦场面失控,极易引发大范围的踩踏事件,死百十个人都是轻的。
若出了那样的事,钦差大人就算有再大的功劳,也会被言官们狠狠地参上一本,前程堪忧。
更何况——钦差大人的心里很清楚,此行,他已经不可能有功劳了。他只有赶在京城里的动静正式传来之前,“遵从民意”杀了这些“逆贼”,才有机会保住性命!
此时钦差大人万分后悔。
早知场面会失控至此,他就不该发榜叫全城的百姓来看,他应该悄无声息地把囚犯杀了才对!
想象中的场景是民意汹涌声讨逆贼,现实中众百姓声讨的却是他钦差大人本人——这样的事传进京城,他还能有活路吗?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钦差大人指望这“水”把他平平安安地托举回京城去,谁知这人还没杀,他已经快要淹死在“水”里了。
“给我拦住那些刁民!”钦差大人毫无形象地失控大吼起来。
“刁民”的数量实在太多,一旦被鼓动了起来,就不会轻易被安抚的。
普通的官差已经拦不住,最后只得由那些手持长刀暂时充当刽子手的倒霉蛋们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