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氏的性子,她始终是怕的。虽然最近已经极少听到那些冷嘲热讽了,但郑娴儿知道,大嫂最瞧不惯的就是她跟楼阙不清不楚的关系。
为了楼阙的事去问她,那不是自取其辱吗?
在廊下徘徊了几圈之后,郑娴儿咬了咬牙:总要先问一问才能安心的,就算是自取其辱,那也只好认了!
郑娴儿给自己作了一路的心理建设,设想了无数种开口的方式,最终却完全没用上。
寄傲轩的丫头说,大奶奶天不亮就带着铮哥儿到宁萱堂去了。
郑娴儿只得跟着赶往宁萱堂。
这一路上,她的脚下越走越快,心里那种惶惶不安的感觉越来越重了。
这么冷的天,大嫂极少带铮哥儿出门的,更不要说是天还没亮的时候。
是不是大少爷也没有回来?
这个问题,郑娴儿不方便向底下人打听,只好暂时忍住不问,急急慌慌地往宁萱堂赶了过去。
门口的丫头看见她来,一声不响地打起了帘子。
郑娴儿定了定神,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了进去:“难怪太太常说我不孝顺了——我一年半载才肯早起一回,竟还是被大嫂抢了先!”
楼夫人抬起头,伸手指了指旁边的一张椅子:“坐吧!”
郑娴儿的心里又是一沉。
这不正常!
楼夫人一向是喜欢晚辈在跟前说嘴逗趣的,平白无事的怎么可能这么冷淡?
入了座,郑娴儿便忍不住将目光移到了胡氏的身上。
恰巧,对方也在看着她。
楼夫人攥着手里的佛珠,单刀直入地问:“阙儿昨晚也没回来?”
话都问到明面上来了,郑娴儿也只得实话实说:“没看见。想必是不曾回来的。”
胡氏终于也顾不上嘲笑郑娴儿什么了。她一手托着铮哥儿因为没睡醒而不住地向后仰着的小脑袋,另一只手死死地抓住桌角,脸上惶急得不成样子:“从来没有过这种事——我嫁过来三四年了,他还是头一次不回来过夜……平时就算实在赶不及回来吃晚饭,他也一定会打发人回来说一声的……”
郑娴儿越想越觉得不对,忍不住又站了起来:“大嫂没有叫人到书院去问吗?”
胡氏摇头不语,楼夫人便替她说道:“刚刚已经吩咐阿林去了,怕是要有一会子才能传消息回来。”
胡氏烦躁地砸着桌角:“我总想着再等一会儿、再等一会儿……谁知这天都亮了,他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郑娴儿跺一跺脚,抬腿便走:“在这儿干等着也不是办法,不如我去问问!”
“回来!”楼夫人急得摔了佛珠,“不成体统!”
郑娴儿心中正没个主意,听见这话便又坐了回去。
楼夫人怕她一时冲动又跑出去,干脆伸手捉住了她的手腕:“你先老实给我坐着!我问你,昨天在外头听见什么消息没有?”
郑娴儿急道:“哪有什么消息?昨天中午都还好好的!钟儿倒是说了书院里有点急事——但书院里三天两头有‘急事’,哪有留着人不叫回来的道理?”
“不行!”胡氏抱着铮哥儿也站了起来,“我是坐不住了!太太,不如就叫我们两个去书院问问吧!万一真有什么事,咱们总不能在家干等着!”
这时楼闿韩玉珠夫妻两个也来了。楼夫人立刻喜形于色:“妇道人家总不能随随便便追到书院去,没得叫人看笑话!闿儿替你嫂子跑一趟吧,正好也当面问问他们书院的老先生,拘着人不放回家是什么道理!”
楼闿问明了缘故,满脸堆笑不慌不忙地道:“男人嘛,在外头喝酒尽兴,忘了告诉家里也是常有的事,太太和大嫂是不是小题大做了?”
胡氏闻言立刻拍起了桌子:“胡说八道!你大哥从来没做过那样混账的事!你当人人都是你吗?”
楼闿被她骂得脸上有些黑,人却已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显然,他并没有打算揽这份差事。
郑娴儿被他这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气得心头冒火,忍不住冷笑道:“大嫂,不如还是我陪你去吧!看二哥这样子,恐怕是不知道书院大门朝哪开呢,咱们何必让他为难!”
此时胡氏早已乱了方寸,对郑娴儿的提议自然不会拒绝。楼闿被当面嘲讽了这两句,脸色比先前更黑了几分。
郑娴儿这会子可顾不上照顾旁人的心情。她快步走到门口去替胡氏打起了帘子,立刻便要同她一起出门。
正在这时,外面忽然冲进一个小厮来,进门便叫:“官差来了!老爷、太太,官差来了!”
楼夫人一惊,忙也站了起来:“官差来了慌什么?有没有说是什么事?!”
小厮急道:“他们没说清楚,只说是要搜什么东西……”
“糊涂!给我叫进来!”楼夫人拿出了当家主母的威严。
郑娴儿见状,只得又劝着胡氏先回来坐下。
这个工夫,官差已经进了院子。
足足二十余人在廊下站满了,只为首的一个走到门口向楼夫人拱了拱手:“夫人,我们有公务在身,冒犯了!”
楼夫人一开口,先前的威严便已经去了大半,露出了几分怯意来:“什么公务?黎县令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官差站直了身子,大声说道:“您家的两位公子与书院褚仲坦反诗一案多有牵连,卑职奉太爷之命前来府上搜查罪证,请太太和诸位奶奶姑娘们回避!”
“反诗?什么反诗?!”楼夫人吓得险些昏死过去。
胡氏也吓得整个人呆住了,幸亏小铮儿正攀在她的肩上,不然她说不准真的会一时失手把孩子掉到地上去。
官差们显然并没有耐心等着太太奶奶们回过神来。说明了来意之后,那官差便向手下众人挥了挥手:“去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