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倒是值得一提。楼夫人叫瑞儿把那围涎举到眼前,细细地看了一阵,摇了摇头。
朱金蓝松了一口气,脸上便添了几分笑意:“左右是咱们府里的人。请大嫂、弟妹和姨娘都来认一认这针线,没准儿就找出那个歹人来了呢!”
楼夫人的脸色不见缓和,语气却已比先前好了些:“你起来吧。挺大个肚子了,别总跪着。”
朱金蓝忙道了谢,扶着小丫鬟的手回到原处坐下了。
郑娴儿看了一出好戏,直到此刻才开始认真打量那条围涎。
细看之下,她忽然心头一凛。
这上面的绣花,分明是出自她的手!
难怪刚才就觉得有些眼熟呢!
莫非,这场阴谋的最终目标,竟然是她?
正心慌时,朱金蓝已注意到了她的异常,关心地看了过来:“弟妹,怎么了?莫非你见过这针线?”
郑娴儿定了定神,抬起头,笑了:“我是对针线方面的事有点儿兴趣,可惜见识短浅,不敢妄下断言。还要请二公子五公子看过之后,我才敢说。”
楼阙接收到她求救的目光,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楼闿将那围涎接过去看了两眼,只夸了一句“好鲜亮的活计”,后面就没话了。
楼阙凑过去看了一眼,笑了:“我倒不懂刺绣,只是这东西,似曾相识。”
郑娴儿拍手笑道:“原来五公子也觉得似曾相识?我是上次跟着陈四小姐去兰馨苑的时候看见过,那天有一位姑娘手里的帕子跟这个挺像的,据说是什么‘桐君姑娘’的针线。——不知五公子是在何处见了?”
楼阙点头微笑:“那就是了。我是在沛民兄的家里看到过一架出自‘桐君姑娘’之手的插屏,那刺绣的意境与这围涎上绣着的花草……神韵相通。”
郑娴儿啧啧赞叹道:“那一定很值钱!那天林大小姐跟我说,‘桐君姑娘’的一方帕子就要好几十两银子呢!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钱!”
楼夫人皱眉追问道:“你们认清楚了?这确实是那个桐君姑娘的针线?”
郑娴儿迟疑着点了点头,楼阙已笑道:“十有八九。母亲若有疑虑,可以请缀锦阁程掌柜来验一验。”
楼夫人不置可否,胡氏忽然又冷笑道:“一方帕子几十两银子,这围涎怕不得值一百两?一个丫鬟就算把自己卖了也换不来那么多钱!二弟妹,为了要铮儿的命,你还真舍得本钱啊!”
朱金蓝急得又站了起来:“不是我!太太明鉴,刚才这贱婢一口咬定说围涎是我做的,如今三弟妹和五兄弟却都说这刺绣是桐君姑娘的手笔,由此可见这贱婢口中没句实话!”
“照你这么说,是那个什么‘桐君姑娘’要害我的儿子?”胡氏冷笑着追问。
朱金蓝忙又摇头:“大嫂可怜这丫头,也得先想想有些人值不值得可怜!她虽买不起桐君姑娘的针线,可是她难道不会偷吗?我表妹上个月去缀锦阁买了好些东西,焉知这贱婢不是从她那儿偷来了旁的东西改做的!”
这话一出,楼夫人不禁点头:“难怪呢。这围涎也就是刺绣精巧,收边的针线就平常得很,确实不像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玉珠,你怎么说?”朱金蓝冷声问。
玉珠俯伏在地上,哭道:“奴婢什么也不知道,奴婢说的都是实话!”
朱金蓝咬牙冷笑道:“那就是死不认罪了!金珠,你回咱们园子里去把真儿带过来,让她认认这件东西!”
金珠应了一声,正要退下,楼夫人忽然开口叫住了她:“罢了!”
郑娴儿见状,忍不住嘲讽地勾了勾唇角。
显然,叫陈景真来对质是没有用的,因为她只会顺着朱金蓝说话。
这种毫无意义却要得罪客人的事,楼夫人不会做。
所以,这个黑锅,玉珠背定了。
至于真相如何,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秤。
旁人怎么想不知道,至少郑娴儿自己是认识这刺绣的。
那是她闲暇时在一块生绢上绣着玩的,针线比缀锦阁卖的那些略显粗糙。
后来,这东西找不到了,她也没放在心上。
如今细想想,恐怕是桂香那丫头做的好事吧?
朱金蓝——一石三鸟,果然好计啊!
只可惜,大夫救了铮儿,“桐君姑娘”这个身份救了她,倒霉的就只有这个名唤“玉珠”的小丫鬟了。
郑娴儿抬头看向朱金蓝,眯起眼睛微微一笑。
“太太,”胡氏忽然跪了下来,“这丫头想必是一时糊涂。如今铮儿也没什么大碍,不如就小惩大诫吧!”
楼夫人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沉吟许久才道:“谋害主子的奴才,楼家是容不得的。既然你替她求情,这顿板子就免了,直接叫人牙子拉去卖掉就是了!今后府中再有谁这般兴风作浪,可再也没这么便宜的事了!”
说罢,她抬起头来,向朱金蓝警告地瞪了一眼。
朱金蓝忙笑道:“不错,府里断断容不下这样心怀不轨之人!”
楼夫人的脸色似乎有些不耐,看着婆子们拖走了玉珠,便挥手打发众人散了。
从堂中出来之后,朱金蓝没有回自己的院子,却在长廊上站定了,两手不停地拧着一方帕子,神情犹疑不安。
郑娴儿笑着走过去,敛衽为礼:“二嫂。”
朱金蓝立刻攥住了她的手:“妹妹,那针线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