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惜见她哭的楚楚可怜的,便伸出手来,将她抱住,在她耳畔低声说道:“你放心,我也不会长久留在此处的,你好端端地出去了,便只管等着,我迟早也会出去,大家迟早晚都会再见到的。明白么?若是明白,就好生记得我说的。”
晴雯趴在花惜肩头,流了两滴泪,心底酸酸地,终于说道:“我记得了,你也放心,只不过……这屋里不太平,你日后也要多加小心了。”花惜将她松开,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将那方帕子放在她手心里,说道:“我明白。”含泪微微一笑。
当下,晴雯便被她嫂子带了出去。宝玉回来后得了信,大惊,要去探望晴雯,却被花惜拦下。
晴雯在她哥嫂家里,那病似乎渐渐重,咳的厉害,她嫂子只以为她得了“女儿痨”,便更加不好言语待她,动辄便骂,晴雯偶尔悲从中来,便流泪,拿出花惜送的那帕子来,看一会儿,却又笑一会,好歹地只撑着。
不几日,外头却有人来,有意要买晴雯出去,晴雯的哥哥知道晴雯不妥当,一时就不敢答应,回来跟她嫂子商量,那女人是格外的见钱眼开,本是以为晴雯如此死了却不值钱,如今见有利可图,哪里不心动的?赶紧就撺掇着晴雯哥哥答应人家。
晴雯哥哥是个最没用的,外号“多混虫”,是有名的怕老婆,糊涂脑子。便从了他媳妇的话,出去答应了人家,屋里头,晴雯嫂子就把晴雯拉起来,将她随意打扮了一番,脸上多擦了些脂粉,掩一下那病重的痕迹,就将人急急忙忙地送了出去。
晴雯出了府,昏昏沉沉地,被一顶小轿子抬着,在城内转了一会儿,终于停下来,立刻有个女孩儿迎上来接了,晴雯抬头一看,却是陌生不认得的,这一刻,屋内又走出个半老妇人来,双双迎了晴雯进去了。
一行人进内,那丫头就扶着晴雯到里屋去,里面暖融融的,很是舒服,只隔着一面墙,因此外面说话也听得明白。
外头的人就在厅中落座了,便有个男子说道:“花大娘,人已经送过来了,我瞧姑娘身上的病没好,一会儿再给您请个好大夫来。”
那中年妇人说道:“真是有劳哥儿了,我们家的儿子不在家里,全赖了哥儿劳动。”那男子笑道:“大娘万别客气,我还没说呢,我欠着花大姑娘的情……这些犬马之劳,不用挂在心上。”
晴雯在里头听了,便问那女孩儿,说道:“花大姑娘……这是什么地方?”女孩儿生的娇憨,并不十分漂亮,见晴雯问,便说道:“这是花大姐姐的家。”晴雯心头一动,说道:“是袭人?”
女孩儿抿嘴一笑,说道:“就是……正是袭人姐姐呢。”晴雯问道:“那外面说话的男人是谁?”女孩儿说道:“我不认得,姨妈认得,一会儿我给你问问。姐姐你先别说话,我倒杯热茶给姐姐。”
晴雯这两天在家里,连口热水都难得,一时热泪滚滚而下。女孩儿又安慰了一会,便去倒茶给她。
片刻,外头说话的走了,那中年妇人便进来,晴雯此刻知道她便是“袭人”的娘了,便要起身来,袭人娘就赶紧上前,将她按住,说道:“万万别动,好生养着,外头那大夫一会儿就来了。”
晴雯说道:“大娘……”袭人娘看着她,说道:“好端端水葱般的女孩儿,怎么竟病的这样,我看得也心疼……”一时看着晴雯,就担心花惜。
旁边的丫头就问:“姨妈,她问外面说话的男人是谁呢?”袭人娘擦泪,就说道:“是芸哥儿,我听闻是我们家女孩儿托付他将你买出来的。”
晴雯这才明白花惜在怡红院送别她时候说的那一番话,果然成真,一时之间百感交集。
当下,晴雯便留在花家里养病,因贾芸请的大夫得力,那三丫头跟袭人娘照料的又得当,晴雯养了三四天就大有起色,到了七八天上,已经止了咳,连脸色也好多了,已经见了昔日风采。袭人娘这才又赶紧托人进去,将好消息报知花惜。
花惜自送了晴雯出去,一直心头如油煎一样。她自晓得小红跟贾芸之间有请,那玉佩,便是贾芸相赠。只为他们,却无端把晴雯牵扯进去,小红不是个无情的,且素来花惜对她又好,因此就暗地里同贾芸商量了计策,要用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法子。
花惜虽然知道晴雯这一趟出去半喜半忧,——若是做得好,从此便可自由,若是做的不好,便会一命呜呼,因此只是吊着心。一直到听闻贾芸买人,而后送人到了花家,那颗心才稍微放下,到了三四天上,听说晴雯病好了六七分,那心才微微地落了地。
然而花惜此刻,却也正是紧要关头,因自打晴雯走了之后,怡红院内,却似分作了两派一般,花惜跟秋纹麝月,茜雪小红这几个,不用说是一伙儿的,但是另一边上,却是碧痕为首的几个丫鬟,虽然不敢明目张胆的做什么,但是那些行事之类,却能看出端倪来。
只因碧痕因晴雯之事,在王夫人跟前得了脸,故而气焰逐渐嚣张起来,花惜冷眼看着,心头不由地想到了应该用在螃蟹宴里的一句话:“长将冷眼观螃蟹,看你横行到几时。”
花惜忍来忍去,终于迎来那转变数人命数的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