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像是一幅名为吞噬的画卷陡然展开,瞬间消失的音乐和渐渐而来的风声,波浪从大到小的声音,共同将这画面推到了高、潮。
预告片里,以片段的形式将这一段发生的场面剪了出来,可是,这根本比不上现场观看效果的十分之一。
谢应平几乎是屏着呼吸看这一段的,他眼神里有着迷,他不太知道况朝之用的是什么技巧拍摄,他只知道,这身临其境和惊人的效果,让他叹为观止。
不说别的,就说有个像是以风的视角略带偏移急速往下冲的镜头,分明速度快到了极点,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残影,可就连波浪碰撞时,飞溅而出好像要直直砸到眼睛里的水都看得清楚。
沉船戏导演拍得干净利落,他像是在拍一幅画,明明是最忙乱的场面,却又乱得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宽广的镜头里,他甚至没单独给某些人镜头,观众目不暇接的看着游轮上所有游客完全不同的反应,那一刻,人人都是主角,人人也都是配角。
这是个杂牌军,没有经过组织的游客完全没有主心骨,所谓的有人振臂高呼,大家井然有序,在巨大的灾难面前变成了不可能,旅客们彼此之前根本不认识,更不可能将信任交到别人的手中。
就连努力呐喊着的船员,也饱受不信任的眼光考核,怀疑、恐惧在这时候达到了顶点。
如果是以前看到类似的电影,第一瞬间的反应明明会是,怎么还不有人出来组织,这么乱来不是找死?
可在这部电影里,类似的想法已经不复存在了。
因为这太真实了,观众甚至有错觉,觉得自己眼前的“看到”的场景已经开始倾斜,海浪以惊人的威势冲击般地砸过来,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碎裂飞射开的碎片,完全不会顾及人,随意地和风一道砸来。
耳畔边全都是环绕地尖叫声音和哭声,再看着如同黑墨般的看不到一丝光亮的远方。
怎么可能不慌?
想活下去,谁都想活下去,人类天然的对于灾害的恐惧从心底生出,抵挡不了就想逃跑躲藏的想法尤其明确。
一直到一番争执、混乱后,大船在巨浪中被掀翻,掉落各自求生的人们被打散,镜头拉远,在汪洋大海里四散开来,海底的暗波汹涌,似乎也预示着他们也许会遭遇到的不测。
镜头里天黑到天亮,顾明义脸上有伤,套住了一件救生衣的他勉强地靠在一个摊开的空箱子上飘飘荡荡,配乐不再是自然的声音,舒缓又宁静。
谢应平这才晃过神,发现自己已经是一头冷汗。
这也是国内能做出的特效?谢应平惊呆了,要不是之前的宣传,和前头的字幕都显示了只有猛犸象特效和造梦特效的参与,他真的无法相信。
而这还只是一个开始。
漂泊到孤岛上的李归海,开始了孤身一人的求生之旅,这让谢应平有些意外,看了眼时间,这部电影才过了不到三分之一的时间,在孤岛上,能有什么特效场面?而且一直在同一个场合,会不会太无聊了?
可他这想法,再度被打了脸。
孤岛上的情节,一点都不无聊,反而是控制不住的紧张和压抑,同时又间或夹杂了让人捧腹的诙谐和幽默。
到了孤岛之上,剧情总算将李归海的厌世原因揭开,在半年前,带着妻女一家三口出行的他遭遇了一场车祸,由于坐在后座受到了极大的冲击,李归海的妻女抢救无效,只有他一个人孤单单地活了下来。
自那以后,他便常年失眠,耳鸣幻听一直陪伴着他,如果不是因为当初答应过妻子和女儿不要轻易放弃生命,他恐怕已经选择了结束自己。
况朝之特别在意镜头的“层次感”,明明观众们都知道这只是银幕上的电影,可却还是为这其中所展示出的海域辽阔,人类寂寥感到震惊。
就像是用自己眼睛在看,不对,应该是利用了镜头的效果突出了空间感和距离感,顺着镜头看过去,就像你正站在这孤独的岛屿,四面环海,没有人烟。
无数次想要放弃的顾明义,在摸索到带在身上已经被泡坏,晒干后都带着褶皱的一家三口合照哭得狼狈。
“活下去,我要活下去。”就算要死,他也得回去再死,好歹能和她们放进同一个坟墓;他也要找人每隔一段时间去祭拜一下妻女,否则他们该会有多孤单?
就这么开始在孤岛上的挑战,在现实里有迹可循却又不能说完全相似的动物一个个出场,它们常年生于野外,并不怕人,甚至在男主身上作威作福。
况朝之很认真地控制了节奏,绝不压抑得太狠,中间甚至穿插了一段梦境,男主梦见自己忽然获得了神奇的力量,和那些小动物打得有来有回,让他们嗷嗷叫着跑开。
然后梦醒之后——树枝上的长毛松鼠正在往下丢着果子,看他爬起来捂着伤口,松鼠被毛发包裹住的脸上竟隐约露出了点嘲讽的味道。
在孤岛上的求生,最大的考验其实不是食物和饮水,甚至连那些理应是最大威胁的能伤人的动物,只要够怂就能躲开。
最让人害怕的,是渐渐被磨坏的对时间,对现代社会的记忆,重复的生活,让你甚至在恍惚间会产生幻觉,是不是现代生活的记忆是幻想出来的。
在李归海最绝望的时候,孤岛上飘来了另一个人,于行远所饰演的男二号王向生比李归海状态还要糟糕,他有着脱水后发干发裂的嘴唇,长时间曝露在阳光下被晒红甚至已经开始脱皮的皮肤。
李归海和王向生都是邮轮上的旅客,之前只有过一面之缘,对彼此连印象都没留下。
王向生很幸运,当他醒来时,不远处有几个未开的箱子,里面有几瓶矿泉水和食物,他就这么省着吃,再用微薄的求生知识挣扎着活下去的办法,这才得获新生。
于行远和顾明义两人,在电影里饰演的是截然相反的矛盾角色。
李归海是心存死志,又逼着自己不能求死的那一个。
王向生则是个最平凡不过的普通人,虽然看起来挺乐观,但一旦面临窘境就会立刻想放弃,觉得反正也没有希望,不如去死。
他们就这么互相激励着在孤岛上生存,遇到了一个又一个的危机,甚至一度产生了强所未有的争吵。
当顾明义因为不明原因开始发热求死的时候,一直像是两人间支撑的他忽然笑了:“这可不是我不想活,是真的撑不住了。”
当他念念叨叨地向于行远交代自己离开后,拜托对方把他骨灰和妻女一起入墓的时候,略带着伤感的乐器声音轻轻响起,影厅里甚至传来了隐隐地哭泣声。
突然被重担一压的王向生,先是逃避,不断喃喃地说着他也活不下去,绝望到了极点,坐在地上开始哭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背负另一个人的全部嘱托。
两个人的身份忽然完成了转换,一直带领前行的导航人已经躺在了地上,而一直是个小废物像是拖累的王向生这时候则承担起了重担,他笨拙地想尽一切办法,解决一个又一个来临的危机,而他所做的一切也都被李归海看在了眼里。
“为什么呢?”落在后面的李归海在难得的苏醒里忍不住询问,却得到了一个他没想过的简单回答。
“没为什么。”一身是汗,皮肤早就黑色和嫩肉的粉红交织的王向生擦了把汗,“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我做不了,活下去。”
所谓的求生知识里,总有一万种活下来的办法,比如向烧火发出信号,但问题是他们连每天用来进食的火都很难生起,单说要收集能够烧这么长时间火的树枝,就足够消耗光一个人的体力,比如在岸边留下显眼的信号,他们没有天天穿红衣服的习惯,而且也只有一套衣服,如果在沙滩上写什么sos,以这的海浪威力,一下就能被冲干。
可即使是在这样绝望的境地,还是在鼓励着自己,活下去、活下去,哪怕是看着辽阔大海心生疑窦,怀疑地自我询问:“能活下去吗?”也要迅速地安慰自己,不能乱想,一定会有人发现他们的。
渐渐好转的李归海也加入了王向生的工作之中,两个人艰难地在岛上求生,肉眼可见地变得憔悴,可精神却都比之前更加饱满。
所谓摸索一下就能发现的技巧和知识,在这里是根本不存在的,他们只能狼狈地犯错,纠正错误,付出代价。
树上的刻印一天多一道,中间还穿插着不少让人啼笑皆非的镜头,比如冲塌了屋子的大雨,二人不得不狂奔地在周围寻觅山洞躲雨,欺软怕硬的他们强行地占据了小动物的窝,躲在里面瑟瑟发抖的他们,等到第二天天一亮雨停了出去,才发现两人本来建的屋子已经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