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膺是真的疑惑,他与岳欣然对了个眼神,一时间是真没接住媳妇抛过来的梗。除了叫他摆个礼贤下士的模样,给司州衙门当个菩萨拜拜之外,还有什么是真叫他做的么?陆膺有一丢丢茫然。
姬澜沧微妙地觉得自己等似乎有点多余,他咳嗽一声,清了一下气氛:“都护大人,先时你命邓将军自草原带回来的东西,我与冯都卫一道清点完毕了,折合白银约二十万两。”
陆膺点头,宿耕星却忍不住插话道:“还不够边军粮草的。”
陆膺不由视线朝岳欣然飘去,岳欣然摇头:“此事容事再议。都护大人,陛下离开亭州已经数月了。”
陆膺神情一顿,却朝身旁石头吩咐道:“清帐吧。”
石头领命而去,待周遭清查完毕,陆膺才道:“敢问三位大人,何以教我?”
姬澜沧才娓娓道来:“都护大人,如今都护府才有起色,我等皆知,不过才途行至半,眼前还欠这十几万大军的粮草辎重,北狄又虎视眈眈……接下来的这半载,才是道阻且长。”
陆膺点头:“先生说得是,都护府能有现在这般,全赖岳大人与诸位之功,如今边军之中,我自会调理清楚,必令大军战力再上台阶,至于,银钱上头,怕是不止粮草辎重之事,若我所料不错,北狄今岁必会南下,径关残破,要保丰安不失,必得重修……”
宿耕星:……
这小两口,当真是一个比一个更能漫天洒银子啊!重修径关,天爷,那得是多少银子???
淳朴的宿大人此时已经回不去了,只晓得用银子来衡量银钱了。
他转头去瞪岳欣然,却见她正悠然品茶,仿佛不觉得那是一笔多么可怕的花销般。
姬澜沧此来的重点却不在银钱上,那是他们司州衙门要操心之事,暂时还不必劳烦都护大人。
他只提点道:“越是这样的关头,魏京那头越不容有失!”
陆膺不由神情凝重:“先生可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姬澜沧:“我先时有故交在魏京任职,如今朝中与大梁战事吃紧,安国公仍得陛下信重,但朝中却并不太平,听闻,陛下封了二皇子为太子。”
陆膺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二皇子,那是皇后所出嫡子。安国公乃是吏部杜尚书的妹婿,太后乃是杜尚书之妹,皇后更是杜氏女,如今竟连太子也要出自杜氏一系吗?!杜氏风头之盛,纵观史书,亦是极其罕见。
而且,景耀帝才是什么年纪,用得着这么早便确立太子吗?这背后又是多少波谲云诡……景耀帝到底是如何想的呢?杜尚书乃是他的亲舅舅,这许多年心心念念的太宰之位,景耀帝一直未允;可太子乃是国之储贰,景耀帝就会轻许吗?
终究是魏京太远,再风急浪高,到得亭州,也变成了小浪花,不过片刻,陆膺的神情便平静了下来。
姬澜沧不紧不慢地道:“我才收到的消息里,前亭州州牧封书海却是任了太子太傅。”
此时,连岳欣然的眉头也不自禁皱了起来。
太子太傅一职,也是十分微妙的。之前太傅乃是由五民尚书兼任,只是个空头衔,现下立了太子,这太子太傅之职,便成了东宫之首。说不得,便该是未来的国师。
但现在,二皇子才四岁,太傅能教什么?而且,还是封书海这样一个,被益州专门指到了亭州,又自亭州被景耀帝亲自带回魏京之人。
其间,多少帝王心术……只叫岳欣然不由为封书海深深担忧。
第160章 一点经济(小修加内容)
岳欣然蹙眉一瞬, 便已经思虑得清清楚楚。
不论魏京那头是如何暗潮汹涌,又或是巨浪滔天, 可对于眼下的镇北都护府而言, 魏京山高地远,似陆膺这样的封疆大吏, 更不宜与封书海走得太近,地方大吏结交朝中大臣,素来为帝王猜疑, 若是招来君皇忌惮,便是误人误己了。
在魏京没有确切变故传来之时,除了暗中密切关注消息之外,想帮上封书海,最好的方法就是尽快强大镇北都护府, 自己有实力才能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
至于现在, 景耀帝既要用封书海, 眼下必是要保全于他的;自己与封书海相识于益州,景耀帝也是知道的,届时不以都护府的名头, 只以自己的个人名义随年节之礼修书一封给封夫人,其中再暗中提点朝中险恶好了……但只怕, 封大人也许早就知道他会卷入朝廷旋涡之中、有粉身碎骨的风险, 只他却依旧奋身不顾。
仁人君子,从来如此。
岳欣然微微一叹,陆膺看了她一眼, 低声道:“无妨的,我们只管早日理顺都护府诸事吧。”
若真是魏京有变,还可顺手相援。
岳欣然不由浅浅一笑,陆膺是素来知道她的想法与心思的。
姬澜沧与宿耕星虽不知他们二人心中具体所想,却见这小夫妻二人神情默契,不由觉得这二人难得宛若星月交辉,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姬澜沧便顺势道:“我等也与都护、司州大人所想一般,有的事情既已经有兆头,更当尽快提升都护府的实力;既是如此,就更不能受一些事情的影响。
陛下离开魏京已有数月,圣意高难测,臣子不可度,但目下正值大魏与大梁交战之际,都护既然在大漠有所斩获,何不当个彩头,以北线之胜提前亦祝陛下在东线凯旋?”
陆膺恍然大悟:“啊呀,我近来忙于练兵,确是忘记了!全赖先生提点!”
一场胶着的战事当中,若能有来自另一线的战利品送到,哪怕只是讨个口彩,景耀帝必也会龙颜大悦。尤其是疏勒天马,史载,前前朝之时,那位陛下不惜大军远征,终于得偿所愿,随即利用天马之利,征战四方,开拓盛世,想必亦能令景耀帝开颜,这是其一;
再者,魏京如今局势虽没有那么明朗,但景耀帝的处境必也是极其微妙的,否则他根本不敕封太子,陆膺在这个时候向景耀帝贡上缴获之物,是向景耀帝示好,反过来看,何尝不是在为景耀帝撑腰呢?这样景耀帝不也会暗中对陆膺多一重信任?
其三,在姬澜沧看来,更重要的是,镇北都护府的发展如今已经到了一个极其关键的时刻,绝不能被任何事情扰乱,包括魏京变故可能引发的山呼海啸。景耀帝代表着王朝正统,向正统效忠乃是尽忠王事,只要山河不动,身正便不会有乱事,为镇北都护府接下来的发展营造一个稳定的朝中环境。
说通俗点,陆膺已经积极向景耀帝效忠,于情于理,哪怕是为了护好自己手中的可用之人,景耀帝必也会积极回应,将朝中乱象挡在镇北都护府之外,比如说,什么监军之流就别到镇北都护府来。这也是君臣之间的一种政治默契,但姬澜沧的提点却正是时候,这个时候做这件事远比任何一个时候效果都要好,也更应该去做。
其实陆膺心思素来周密,又哪里会想不到此事呢?
只是他先时只顾虑如今都护府艰难,他如今与景耀帝之间并不存在什么龃龉,也算君臣相得何必再向魏京上贡物?但现在姬澜沧提前带来的这个消息,却令他改变了想法,而且,东西才从大漠回来,贡物上京,表达了立场,又十分自然,全无痕迹,再妥当不过。
不过片刻,陆膺已经思忖好了要送什么,一一列了出来,皆是实际价值没有那么贵却意义重大之物,什么全白的皮毛、颜色纯净的天马,至于其余之物,他亦在书信中连连谢罪,臣本应悉数奉于陛下,但收拢边军没有米粮,今岁北狄还有大战,不忍叫将士忍饥挨饿,凄凉之处写得直叫人潸然泪下,请陛下治罪云云。
姬澜沧做事极有分寸,自陆膺开口之后,便不再出声,只静静在一旁等候陆膺自行权衡。毕竟,帝王与权臣之间,其实颇为玄奥微妙,景耀帝其人,交由陆膺自己揣摩再好不过。
但也正因为如此,才叫陆膺对姬澜沧越加敬重,敕封太子之事必定就是这一二日间的事情,似这样的大事,必是要昭告天下的,陆膺身为镇北都护,自有魏京的官方渠道,如今官方消息未至,姬澜沧却已经知道了,必是他早就开始留意魏京那头的消息,才能这样快地提点、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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