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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亭哪,这许多年未见,你说你,来亭州竟也不曾知会我一声,是不是该罚?”
能得孙洵这样青眼相看的,自然不会是寻常商人,韩青,字少亭,实是大魏商人中有数的存在。
多年前,他曾有一笔买卖要过亭州,辗转以一对明珠加一双明姝的代价寻了孙洵出手,能叫孙洵收下那份礼还出了手,便足见他的本事了。
此时闻言,韩青爽快地自罚三杯,态度是当年一贯的豪爽。
孙洵心中有了底,便也懒得再花功夫兜圈子了:“少亭,你同我说句实话,你们此番千里迢迢运这许多粮来亭州,到底是谁出的银子买的粮?你又图的什么?”
不待韩青开口,孙洵抬手止住了他的话:“你休要诓我,以你韩少亭的能耐,会看得上这点粮的小买卖?”
当年韩青的买卖可是直通域外,那一对明珠,大若鸽卵,孙洵生平仅见,那一对明姝更是难得的异域美人,现在还深藏他的后宅之中,这样大手笔的韩青会亲自贩粮卖到亭州来,如果不是底下人打探来的消息,孙洵都几乎以为只是撞了名字!
韩青却是爽朗笑道:“既是孙大人问了,我自是绝不敢欺骗。此番粮运亭州,”韩青一拍行囊:“没有人出一钱银子,韩某自己掏的腰包。”
孙洵失笑道:“你们这些人,无利不起早,你韩大掌柜,白送银子来我亭州城?未免也太过仁义了罢?你给我交个底儿,你到底是冲着什么来的?”
孙洵越发想知道岳欣然的底牌到底是说什么!竟能说动韩青这级数的商人为她运粮!
在孙洵灼灼的目光中,韩青洒然笑道:“若是大人一定要问个明白……在下便是冲着陆夫人的名号而来!”
在孙洵难以置信的眼神中,韩青却是慨叹道:“大人,您现下怕是不知,只要陆夫人一封书信,漫说我大魏,便是大梁大吴,愿意为她运粮的商人能排到天外去,能抢到这个运粮的机会,全靠我老韩盯得紧、离得近。所以,”韩青郑重道:“莫说只是这区区一百车粮,只要陆夫人一声令下,她要多少,我韩氏商队便给她运多少!”
第127章 夜半与茶
送走了韩青, 孙洵神情阴沉:“去问问,往益州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没有!若是回来了, 叫他速来书房见我!”
韩青嘴里问到了没有几句实话, 孙洵才不相信韩青这样的大商人会失了智简简单单因为岳欣然这个女人而发疯,这其中必有缘故。
与此同时, 刘府的宴会便又是另一番景象。
院落中宾主列坐,儿臂粗的巨烛映得院中灯火通明,中央还点着一大丛篝火, 几只嫩嫩的羔羊烤得外焦里嫩,流下金黄的油脂,垂落下来,不时蹿起火苗,忙碌的厨子不时翻转着羔羊, 手中抓着大把昂贵的香料, 仿佛不要钱般地挥洒而下, 异域香味混和着油脂皮肉的焦香,只叫人食指大动,无比诱人。
刘靖宇在主位上哈哈一笑:“诸位都是咱们大魏数一数二的大掌柜们, 你们走南闯北,什么山珍海味没见识过, 我老刘家便也不摆弄那些珍馐了, 这道八珍羊羔乃是我最爱的一道硬菜,诸君远道而来,便当是以此接风洗尘啦哈哈!”
说着, 他率先举杯一饮而尽。
余人受宠若惊连忙跟着饮了,亭州边军的名声,但凡是来亭州做过买卖的,没几人不知道。
早些年,北狄与大魏局势还未像如今这般着紧之时,这亭州城还是能买到不少异族之物的,如琉璃瓶、香料、宝石之类,彼时,商人们皆知,生意能做多大,全靠这些边军老爷们抬手能放多少进来,故而,人人争先恐后孝敬边军老爷们都还寻不着门路。
那个时候,哪个商人要是说他能同刘兵曹同席而宴,都能在亭州城吹上三日三夜,谁还真能得刘兵曹敬过酒吗,故而,这一杯洒人人喝得痛快。
刘靖宇放了酒杯,挽了袖子亲自走到那篝火前,下人端来一个大银盘,将羔羊盛放在银盘之上,刘靖宇刷然抽出一把二尺长的短刀,刀光映着火光,刺人眼目,无端叫场中奉行和气生财的商人们眼皮一跳。
“笃”地一声,那把短刀竟一刀将羊头给剁了下来!
纵然羔羊颈骨较细弱,可这把刀的锋利也足叫所有人心中惊讶。
刘靖宇短刀一抽,忽然以手中刀一指坐在主宾上的白小棠:“白掌柜,听闻你这次拉了一百车米粮来我亭州城?除了没来的韩掌柜,就属你们白氏商会最为劳苦功高,这只羊头,来人,给白掌柜端过去!”
白小棠看着那只羔羊翻着眼白、熏得黢黑的眼睛,心脏突突直跳,他连忙起身道:“不敢不敢,在下万万当不起兵曹大人如此夸赞……”
刘靖宇冷笑一声,手一挥,短刀夺地一声插进白小棠面前的桌案上:“白掌柜是不肯给我刘靖宇面子了?!”
此番举动话语,分明就是一语双关。
白小棠虽是初入亭州城,但他们这些大商会,消息何等灵通,镇北都护府内,几方势力的暗流汹涌他岂能不知,他晓得,运送这批米粮,算是大大地开罪了边军一系,眼下,刘靖宇如果只是给他下马威,一只羊头,再恶心,他也能忍下来吃了,但是,刘靖宇这把短刀和方才那番话,分明不只于此,他分明就是想探听内情,甚至未尝没有借机控制局势之意……
白小棠登时进退两难,若是此时选择刘靖宇,更是彻底开罪了镇北都护府与岳欣然,这不符合白氏商会的初衷,可眼前,若是直接得罪刘靖宇,恐怕能不能离开刘府都将是个问题。
白小棠心头思忖,他毕竟是见过风浪的巨商,登时便已经有了决断,他起身谦卑地向刘靖宇深深一礼:“多谢刘兵曹看重,大人若有什么吩咐尽管直说,只要与家族无碍,在下定当竭尽全力。”
刘靖宇听得他这话,沉沉瞥了他一眼,与家族无碍?此番白小棠来亭州城,岂不就是白氏商会之意,还说什么与家族无碍便当全力以赴……简直是屁话!
刘靖宇端起酒壶直接饮了好几口,周遭亲卫俱是心中一紧,连饮数口,这是大人要开杀戒的征兆!
放下酒壶,他才淡淡道:“哦?若是与你的家族之令有碍呢?”
白小棠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道:“我能有今日,皆赖家族生我养我教导于我,若只是我孑然一人,大人不论有何命令,便叫我赴汤蹈火又有何难?但若叫我背弃家族之恩,我却是万万做不到,请刘大人责罚。”
然后,白小棠离席叩首,竟是自此一语不发。
刘靖宇捏了捏自己的拇指,又再次抱起酒壶狂饮数口,盯着垂首敛目、坐以待毙的白小棠,好半晌,场只只闻篝火的毕剥声,刘靖宇才哈哈大笑:“白掌柜的竟这般开不得玩笑!好端端的,我怎么会叫你背弃白氏商会呢!”
白小棠轻轻出了口气,汗透重衫:“多谢刘大人宽宥……”
不待他说完,刘靖宇已经道:“我不过是向想向你们打探一下消息罢了,司州大人开了什么条件才说动你们白氏商会的?”
白小棠再次僵住,但这一次,刘靖宇没有再递上任何台阶,那冷淡玩味、似笑非笑的眼神叫他知道,回答这个问题,便是这一场宴席的底线。
白小棠苦笑一声才低声道:“益州清茶的优先竞标权。”
刘靖宇茫然:“哈?”
要他来看,至不济也是给个官儿,或者是给个官商的勾当,益州清茶?优先竞标权?这他娘的都什么玩意儿!
刘靖宇皱着眉,朝这些商人面上瞧过去,发现,这白小棠竟然没有撒谎。
然后,白小棠才起身道:“大人,益州清茶的名声,便是亭州城,真正的豪富之家必有耳闻,大人若去打听必有所获,不必我来赘述。若是我白氏商会此番有什么不妥叫刘大人见怪,那我回禀家主,白氏可以退出运粮之行。
只是,刘大人须知,韩大掌柜、我们白氏商会,不过只是此轮收到陆夫人书信中的先前卒子而已,更多粮车,必定是已经在路上。为了优先况标权,莫说是我等手中有米粮生意的商会,便是那等从来没有做过米粮生意的,也定会千方百计寻了门路合作运粮来亭州。
这便是我所知道的全部消息,听凭大人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