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节(2 / 2)

所有人俱是身体一震,再看向老迈的可汗,心中充满了敬畏:“是,可汗。”

要么换亭州城,若是不肯,这姓宋的根本不必谈,倒不如用个假皇帝的死来逼乱亭州城!

城中,临时驻跸的帅府中,当城头校尉一路飞奔来传讯时:“陛下……被推到了阵前!”

韩铮霍然看向宋远恒,捏着刀柄的手上青筋毕露。

宋远恒深吸一口气:“走吧,都看看去。”

远远看到一个与景耀帝几乎一般无二的人被推到斩首台前,韩铮手中长刀几乎就要拔了出来,北狄人的条件远远传来:“用亭州城来换!要么……”

斩首台上,锋利的马刀高高举起。

韩铮的手松开了刀柄,面色惨然地看向宋远恒,这一瞬间,宋远恒表情木然。

亭州城……在沙河、径关一再被北狄铁骑踏破之后,亭州城几乎是整个大魏西北最重要的一道门户,若是将亭州城交给北狄,那几乎意味着,北狄人随时可以南下牧马!

北狄人冰冷的声音传来:“姓宋的,可汗说了,太阳升起来前,给你十息时间考虑!十、九……”

此时,第一缕朝阳的光芒将马刀晃得令人睁不开眼。

“三、二……”

宋远恒开口道:“且慢!”

看着被摁在斩首台上的景耀帝,他艰难地即将开口之时,忽然一道清脆的啼鸣自头顶传来。

第96章 陆膺之计

两日前, 亭州城外三十里。

陆膺麾下黄金骑此时俱是人衔棍马摘铃,悄然无声, 景耀帝也与陆膺一般, 趴伏在草丛中,大气也不敢出。

正午天气晴好之时, 他们的视线中出现了几骑北狄往来的哨骑,景耀帝的心脏怦怦直跳,他转头看陆膺, 却见陆膺神色平静,还向他微微一笑,以口型道:“发现不了的,无妨。”

瞧他这神色悠哉的模样,显是与北狄打了太多次交道, 惯常如此了, 景耀帝亦不由对这小子再高看一眼, 当真是艺高人胆大。

若是两军对垒,这样的距离几乎可以算得上是面对面了,陆膺所做却不只于此, 他竟还散了自己麾下游骑出去,打探消息, 监视北狄大军动向, 竟全不怕被对方觉察。

陆膺自然是不会觉得这有多么凶险的,要是问他,他定会嗤笑, 黄金骑这些家伙皆是陆家军斥候出身,经过大漠三载历练,与北狄打过那么多交道,要是还被对方发现踪迹,那早在大漠变成秃鹫之餐了!

只在景耀帝看来,不免在这凶险中觉出别样的刺激滋味,陆膺用兵,与其父确是大不相同,陆平所率陆家军,生平罕有败绩,却是那种“善战者无赫赫之功”的稳妥从容,极少听说什么声名远扬的精彩大战,从来都是稳扎稳打,在毫无破绽的从容不迫中赢下一城又一城,哪里像陆膺……

想到回龙滩一役,景耀帝身为守成之君,亦不免觉得热血沸腾。

天色擦黑时,一丛灌木悄然挪到身旁,黄云龙猛然唬了一跳,却是石头打探归来——陆家军斥候的一项本事,除了乔装打扮,还有伪装成植物动物。

石头将打探到的阵前情形一说,众人压低了声音开始商议,黄云龙不由愤愤:“这北狄人未免太可恶!竟又借着陛下的名义去诓骗安国公!”

陆膺神情亦自凝重:“安国公不知其中真相,难免束手缚脚,如今大军全困于亭州城中不得出,更兼北狄恶毒,竟假借陛下胁迫于他,此时只怕他亦极为为难。”

岳欣然却是沉吟之后道:“北狄人好险恶的用心,安国公为大军的统帅,若是安国公当真自缚,大军群龙无首自然生乱,兼且徒然无益;安国公若是不采取举动,无疑又陷入不义,臣节有亏,亭州城中诸军来历不一,必有非议。”

景耀帝却是不动声色问道:“那依凤起媳妇你来看,还有一日便是三日之期,安国公会做何选择?”

这个问题问得令陆膺的眉头不由一跳,虽然景耀帝此时安全地与他们在一起,但是安国公那头却是不知道的,景耀帝此问,不知是在揣测安国公,还是在试探岳欣然。

安国公此时手握重兵,假设景耀帝真在北狄大营,他若有不臣之心便大可见死不救,若是在这样的假设之下,将景耀帝送回亭州城还会否是一个正确的决定……可当真不好说。

叫陆膺来看,安国公宋远恒是景耀帝的母族,纵是与陆府一直有龃龉,陆膺也不认为对方会做出那种叛逆狂悖的不臣之事,只是,在这样的关头,如何叫帝王放心,却又是另一个问题了。

只听岳欣然坦然道:“我若是安国公,我便会按兵不动。北狄现下所说的条件,分明就是漫天要价,成国公但凡是为大军负责、为陛下负责都绝不会答应,他若是答应了,连他也折在北狄人手中,接下来的事才真是没有了任何希望;既然是要价,就要还价,真正诚心的买主是断不会轻易流露出自己的喜好的,否则非但不好还价,没准还会叫卖家开出一个不可能接受的价格来。”

她并没有说安国公如何,只易地而处,说她会如何。

景耀帝神情不动:“那现下,宋卿这般做派,是在麻痹北狄……?”

岳欣然微微一笑,索性将这话题痛快地撕掳开来:“陛下,容我放肆一句。若安国公当真有异心,他此时该做的,应该是在亭州城头痛哭流涕,反复诉说自己的无奈,大叫着让北狄人莫要伤害陛下……”

接下来北狄会怎么做呢?只怕更会牢牢握着那个假皇帝,希冀不断逼迫大魏朝廷让步,开出种种匪夷所思的条件,这样反复消磨中,营救皇帝之事只会变得越来越不可能,而宋远恒借着这拖延的时日大可消化亭州城中诸军,打压异己、收拢部将,将自己忠于皇帝之事传扬开去,万一皇帝在北狄军中真有什么万一,谁也不会怪罪,接下来的发展,更是全盘可在他掌握之中。

岳欣然意味深长地道:“……所谋甚大者,必重其名。”

这时代,往往讲究师出有名,名正言顺,要想赢得人心,往往要先经营名声。安国公全不作为,分明就是在自毁声名,若景耀帝真在北狄大营中,又有了什么万一,顶着对君王见死不救的名声,安国公将来还能有什么作为?此时毕竟不是那等人命如草芥、礼法荡然不存的滔天乱世。

景耀帝神情中看不出什么起伏,只瞧了岳欣然一眼,笑着颔首道:“朕自是信得过宋卿的,只如今,该如何回到亭州城中?至不济,也要叫宋远恒晓得北狄营中是个假货,北狄人是诓骗于他。”

就是依黄云龙来看,此事亦极不容易,北狄营帐都能排出数量,陆膺麾下不过三千——先前吃下三皇子的兵马,乃是借了天然地利,又是提前设伏,如今……可是在亭州城外,四下开阔,最大的防守之处,却是那亭州城,还被北狄大军四面八方牢牢围住了。

不论再怎么看,要凭陆膺麾下,要想保护陛下安全进入亭州城,也实是太过勉强。

暮色四合,陆膺坐在岳欣然身旁,神情间瞧不出什么,岳欣然却心中了然,就算真能护送景耀帝入亭州城,黄金骑折损必是惊人,岳欣然视线扫过石头与话唠等人,他们不只是陆膺在大魏立足的筹码,更是与他生死与共三年的弟兄,为景耀帝,不值得。

黄云龙道:“那若是我们远远朝国公喊话,陛下安然无恙,那北狄人手中的是骗人的呢?”

宋远恒如果知道真相,不再受制于北狄人,至少魏军可以出城与北狄人正面相抗啊!

岳欣然与陆膺竟不约而同开口道:“不可!”

然后,二人皆是一顿,一旁的景耀帝亦是摇头道:“从北狄大军来看,他们恐怕还不知朕与陆卿汇合之事,”陆膺一行速度极快,更兼黄金骑的哨骑控场,那些败兵只敢逃回北狄,哪里还敢与陆膺正面碰上:“若是贸然与亭州城中通消息,叫他们猜到了朕安然无恙,并不在他们那什么三王子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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