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茶饼制作过程中诸多工艺便是去掉涩、腥之气,只取茶之清香,否则就算茶树稀少,又何至于价格如此高昂!越是昂贵的茶饼,便越是在茶叶上下功夫!
北面那许多人,或许来自没有茶树之地,根本不知道此事,还真被你给诓住罢了!
果然,东面益州的官员、南面益州本地的文人却是嗡嗡一片疑惑之声:“这不是那些茶山农户无银钱吃茶自己晒干茶叶子弄出来的东西吗?看起来倒是怪好看的,可又苦又涩,如何入得口?”
靳图毅不紧不慢地向封书海问道:“封大人,您今日既是以茶酬宾,又拿出了这等‘新鲜’的清茶,何不叫大家伙一道尝尝味道?啊,或者他们二人不是已经分到了茶汤吗?何不请二位先尝上一尝?”
还说什么茶汤滚烫,叫他们放放再喝,不过只是缓兵之计罢了!
北面坐着的冯清远早按捺不住,他是个品茗的高手,远远看着那澄清茶汤,早已经有些迫不及待:“正是!州牧大人!何不叫我等尝上一尝!你们二人,那茶汤到底是什么味儿?!”
靳图毅含笑而望,封书海眉宇一冷。
这么一会儿功夫,台上两个商人此时端着的茶盏已没有先时烫手,看到靳图毅这般出言,二人皆是有些惴惴,不由觉得这茶盏比先前更烫手了,不知道封书海与靳图毅这等级别不低的官员何以这般别苗头?这茶他们是饮还是不饮的好?
一时间,竟有些后悔没有弄清益州此地的复杂便争拍茶诗了,可是那清沛的茶香却始终钻入鼻端,叫人又安定下来,白瓷中,几片绿叶悠然舒展,只叫人觉得烦恼似也少了几分。
封书海却是朝他们淡淡一笑,率先举起茶盏:“二位,请。”
两个大商人对望一眼,罢了,既然已经拍了此茶,登上台来,便是已经卷进了益州是非,起码,也要牢牢抱住州牧这条大腿,否则岂不是两头开罪?
所有人注目之中,二人举盏一啜,抬起头皆是神情一怔,不由自主看向封书海,面现愕然之色。
台下冯清远有些着急,这是好喝还是不好喝???
随即二人竟是异口同声地大问道:“大人!此茶可有售!”
先时有短暂瞬间还颇些同舟共济的二人,竟转过脸来,视线再触,竟是一副剑拔弩张、怒目而视的模样。
只看得众人一脸迷茫,这茶中难道还下了什么恼怒药不成???
然后二人皆是举起茶盏一饮而尽,随即你一言我一语开始朝封书海道:“大人!我韩家世代经商已历三朝,定可将益州清茶带到大魏诸地,为益州百姓谋此福祉!”
另一人直接嗤笑:“你卖茶便是谋福祉?简直笑话!大人,我愿将益州清茶带入魏京!必要叫它天下闻名!”
围观众人目瞪口呆间,封书海却是哑然失笑,不由自主回想起玉盒里那张小纸条上最后四字:“……鲜爽回甘。”
竟是字字不差。
看着已经快不顾身份冲上台来的冯清远,不只是冯清远,得到此时,四周坐席所有官绅文商对清茶的滋味皆是好奇到了顶点:难道这样模样好看的清茶,还能有什么样的滋味竟能叫两个商人争执至此?
封书海一挥袖,随从取了一排白瓷茶盏,将琉璃瓶子中的清澈茶汤倒入盏中,一一分发而下。
靳图毅端着手中白瓷盏,其间碧黄茶汤澄澈清楚地映照出几片嫩芽,他的手竟有些颤抖,好像端不起这小小茶盏送到嘴边一样。
此时此刻,分发茶汤之后,四面坐席竟是奇异的安静。
随即,只听“嗤嗤嗤”撕裂纸张的声音响起,打破这安静,所有人愕然看去,竟是卢川起身,将他袖中原本备好的诗稿撕了一个粉碎:“来人!备笔墨!”
这个不顾人前而满面兴奋、来回踱步的卢川,是叫许多人极其陌生的,可是又有许多文人忽然回想起来,在成为平章四君子之前的廿载光阴中,卢川还是那个飞扬恣肆、才情天下见的卢大才子啊!
瞧着挥毫泼墨逸兴勃发的卢川,不过一盏清茶,竟叫君子又返才子时。
冯清远更是在反复嗓饮,清爽香气盘旋回复在胸腹间,竟有种置身山林之感,待那股甘甜涌入舌尖,他更是悠悠一声长叹:“老夫此生,自此方可说饮过茶。”
清茶之外,从前吃过的那些煎茶……竟全不作数。
蒋中平十分珍惜地饮尽一盏之后,才未尽兴地摇头笑道:“州牧大人,你竟将我等诓得这般惨!”
然后,他亦将先前备好的讲稿团了一团,远远扔了出去,苦笑道:“莫叫这些俗文辱没此茶了罢。”
围观的百姓们砸吧嘴巴,清茶有限,主要是场地有限,来不及烧这许多沸水,可是看到这许多文人墨客为益州出产的清茶这样激动,百姓们自然是知道好坏的,登时也兴奋地言说不停。
就是张清庭,在真正饮下那盏茶后,从来没有品尝过的甘甜缓缓回到唇齿间,他却情不自禁看向靳图毅,无限苦涩涌上心头:姊夫,这一次,咱们当真是败得无甚可说……
一时间,人生的苦涩与茶叶的回甘交织,竟叫他困于俗务、二十载枯竭的灵思纷至沓来,涌上心头,一时间,竟不知,这是甘,还是苦?
官员们虽多也是文人出身,却是个个心思灵透,少有纯粹,茶一入口,再看向靳图毅,便不约而同转开了视线,不再看那位从头到尾茶盏颤抖的中正大人,更多的心思已经不由自主飘向了台上的封州牧,原先就有过关系的在想,自己该怎么讨巧不动声色捧捧州牧呢?原先抱着三江世族的,此时已经在思索改换门庭,直接靠上州牧大人是不必想的了,但州牧之下也还有大人他的心腹……
虽不知靳封二人具体交锋的端的,可是烽烟与战况,官场上大大小小的鱼儿虾米们却是瞧得清清楚楚……
一时间,这许多人吟诗作赋,笔墨纸砚又哪里够?
新诗新赋竟源源不绝,将整个茶诗拍卖弄了个名副其实。
能得这许多文人青眼,场中这许多商人又岂能逊色于先前二人,看不出清茶中的巨大商机?
此茶无论如何是要卖的!大不了,他们就此盘桓益州,死缠烂打也要拿到此茶的售卖之权!
益州有清茶出产,今日茶诗拍卖,说不得便是一桩参与其间的机缘!若是能得到清茶售卖之权,再有茶诗从旁佐助宣传,那便更是如虎添翼……
一时间,一首又一首佳词华赋拍出一个又一个惊人的价格,益州官学筹集款项不多时竟远远富余!
到得现在,什么茶砖,什么北狄,还有谁记得?
至于靳图毅,更是没有人去瞧上一眼。
远远看着益州官学的开办没有因为靳图毅的捣乱而中止,反而越加热闹兴盛,玉榻上拥着狐裘的俊美公子错也不错地盯着岳欣然,再次眯起了眼眸。
先前叮嘱过靳图毅的仆从此时已经出现在公子身侧,迅速附在他耳畔说了些什么,随即退下,一如他到来时那般悄无声息。
然后,他竟一脸兴致盎然地盯着岳欣然:“你竟还弄出一个‘清茶’?茶种之道岂有这般容易……不对,你手中早有此茶,只是此时才抛出来。”他一脸恍悟:“啊呀,那被劫回去的家伙叫你警觉了是不是?早知道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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