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廪实而知礼节。
若英烈的家人都未能保证生存,又何谈记得住他们?若英烈守护的百姓都食难裹腹,又怎会记得住他们?
她还有许多未尽之事,又岂能惧于一二强权便裹足不前?
“出发吧!”
看着那消失在车厢中的轻盈背影,阿孛都日竟久久驻足,难以回神。
陆府的车队出发之后,两个身影自密林中出现,仰头看着这面石碑,没有一个人说话。
他们之中一人狼狈地转过身去,好半晌才瓮声瓮气地道:“那上边儿写着狗娃的名字,你说这就是他家么?”
另一人好半晌,才声音沙哑地道:“我没来得及问他家是不是在北岭……”
然后,路过的蒙童忽然惊奇地道:“那两个郎君怎么在哭啦!”
他家阿娘牵着他的手,拉走了孩子,叹气道:“大概他们也是亲人战死在北边吧……”
这一天,当阿田再向阿孛都日絮絮叨叨他们陆府的规矩,茶园里那些人识字的考核啦要求时,气势凌人的阿孛都日居然破天荒没用冷冷的视线逼退这个小丫头。
茶园选址,其实是一个十分辛苦的活儿。
实在是茶树生长的环境多在深山之中,地势、降雨俱有相应的要求,纵然原来可能划定了一个大致合适的范围,但具体到这范围之内,从密林中的植被到土质、气候都要仔细勘测,细细记录,最后才能决定茶园如何规划,开垦计划如何执行,因此免不了要攀上爬下。
阿孛都日与陆府四个部曲自然还好,岳欣然全赖这许多年的晨跑锻炼,换了木屐也可翻山越岭,但阿田便太勉强了,她小时候或许亦在山林间游荡,但这许多年在陆府不过做些活计,哪里还有过这般的运动,她便与其中一个部曲留在道旁看车。
到得山林间,岳欣然才发现阿孛都日果然是天赋型选手,她还需要借着日头辨认东西南北之时,这阿孛都日不过只看了一眼茶址之图,便能准确指明他们的位置与方向。
岳欣然一看天色,她收起茶址册子,索性对阿孛都日道:“你同阿方一道,把南边看一圈,我领着阿余、阿辛从北边看过来。”
阿孛都日却挑了挑眉毛,看向阿余阿辛,人却不动。
岳欣然:?
阿孛都日语气平静:“他们二人加起来身手亦不及我。”
岳欣然:…………………………………………
阿余和阿辛虽然是陆府在益州新招募的部曲,可也是久经陆府操练,日日流汗吃苦,表现十分拔卓优异,否则也不会被吴七选中护送岳欣然,听闻阿孛都日这样狂妄之语,佛也不能忍,何况两个血气方刚的青年!
如果不是岳欣然还在一旁,此时他们已经冲上去与这该死的阿孛都日打起来了!
阿孛都日却神情自若,一个眼神亦未施舍给阿余阿辛,这淡然不变的反应,就像在说:我方才并未带任何情绪,亦未想挑衅任何人,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已。
没有比更这拉仇恨的挑衅了好吗?!
就算是阿余阿辛额头见汗,你阿孛都日神色不变,你体能确实要好上一些,但这么说话,也太欠揍了……
一时间,不只是被阿孛都日点名的阿余阿辛,就连一旁的阿方都看着阿孛都日十分不顺眼,如果不是岳欣然还未发话,这会儿,只怕三人已经朝阿孛都日扑上去,要狠狠给他一个教训了!
岳欣然扶了扶额头,她还有许多茶址要看,如今丰岭道上流民源源不绝,还不知什么时候就需要启动陆府开垦茶园的计划,这才是第一个茶址。
外边有人在觊觎茶砖,如果她手底下内部还生出什么龃龉内斗来,那可真是搞笑了。
岳欣然深吸一口气:“那你想如何?”
阿孛都日口气依旧平静客观:“先前那落石之人不知还有什么谋划,对方显然是冲着你来,你身旁应有足够水平的护卫。”
言下之意,就是阿余阿辛的护卫“水平”不够咯。
岳欣然抬了抬手,否则阿余阿辛两人要拔刀证明自己够不够护卫的资格了。
岳欣然没时间浪费在这种事情上:“既然我的命最大,那还是我说了算,原计划不变,各自分开,在山脚汇合。”
阿余阿辛瞥了阿孛都日一眼,冷哼了一声,六夫人心中自有公道!
阿孛都日沉吟片刻道:“既然这般,那你把他也带上。”
然后,他一指阿方。
阿方:???
岳欣然:……………………
大哥你的意思是说阿余阿辛阿方三个人加起来才勉强算是水平足够的护卫,你一个人至少可以抵他们三个喽?
还是说你觉得阿方在你身边就是拖累,你根本不需要他一起……
阿方只觉得一口气憋在胸膛,上不去下不来,方才看到阿余阿辛与这马夫争执还没有这么深切的憋屈,问题是阿孛都日这建议,就是阿余阿辛也觉得憋屈啊!他们二人这不是又被对方踩了一脚吗!
眼见再讨论下去,今日这茶址就不必看了,岳欣然当机立断:“行,就这么办。”
既然这位阿孛都日如此艺高人胆大,她也不必再嘱咐什么注意安全和具体事项了,大家分头干活提升效率吧。
岳欣然朝阿孛都日递过一支炭笔和茶址图:“会写字吧?记录方才那些参数,地势水流没有问题吧?”
反正陆府部曲是全部通过考核的,这位马夫她不太确定,看模样对方应该识字,但写字又是另一回事。
谁知阿孛都日根本没有伸手接纸笔:“回去再默。”
岳欣然:…………………………
岳欣然收了纸笔,很好,这下连她都想揍人了。
</div>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