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大啊!这次将军是怎么啦,不打仗还把你们叫军营去!”“爷,没事!将军就是说,以后操练都得弄得同打仗一模一样,越逼真越好!这样俺们打起仗来才不怕!”“啊,都要跟这次一般封城锁关吗?”“将军说啦,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夫君,这次我可吓死了!你怎地先前也不说一声,阿家亦是天天担心,就怕你哪日上了前线有不好哩!”“哈哈!我等先时亦不知!后来晓得是演习,军中亦不让往外报讯,营里此次森严着哩!莫怕莫怕!你看我不是好端端的么!就是上了前线,你家郎君我可是个福大命大的!”“啐!就你贫嘴!”“娘子,你啥时候给我生个大胖小子啊,这样阿娘有了孙子,便不会多问什么啦!”“呸!”
……
郭幕僚越听越觉得浑身发冷,为什么不早不晚开始什么劳什子“军事演习”,偏是半月前,那群小贼开始贩卖麦谷、收购粟黍前后?为什么不早不晚结束这“军事演习”公布消息,偏是这两日,他们踏上安西都护府之日……
整个益州上空,仿佛一个极大的阴谋将他们牢牢笼罩,此时才真正显露了一角,那些什么小贼、什么夜香人……竟不过只是这阴谋的迷雾外障而已……内里的东西隐约叫郭幕僚害怕,就好像,他一直跪舔效忠的三江世族都不过这暗黑幕布上的可笑玩偶,任由对方戏弄……
此时,他根本不敢抬头去看他一向奉若神明的靳三爷,便在此时,他们的车马被裹挟到城中一处客舍,部曲才停了下来,不及安顿,便听到一阵愤怒的汉中俚语,个个都在咒骂:“是谁他娘的放出来的假消息!害得老子在此白浪费功夫!”“军事演习!我操他大爷的军事演习!只听说过戏子要上台演戏的!没他娘的见过当兵的还要演的!”“当初还不是你小子信誓旦旦,道是粮商百年难遇的良机!结果呢!什么宏图霸业!军功为最!咱们——都他娘的被耍了!!!”
“三爷!三爷!”郭幕僚情不自禁叫出了声音,他颤抖着道:“你的手、你的手……”
只见靳三爷捏着茶盏的手上鲜血蜿蜒而下,竟是他将茶盏捏碎而伤了手……
郭幕僚连滚带爬去摸车中的伤药要给他包扎,靳三爷一脚将他踹到车厢壁上,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句地道:“回益州!”
到得现在,他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贩卖麦谷、收购粟黍、运来安西都护府……竟他娘的,全是一场大戏!
郭幕僚垂头丧气,心中也明白,三爷、靳家、三江世族、整个益州……都叫人给耍了,而且耍得团团转,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都不足以形容此次跟头。只希望,益州那头没有再出什么大乱子。
马车进入安西都护府时风驰电掣意气风发,离开安西都护府时却要死不活。
看着恢复如常的安西都护府,哪里有什么重重关卡,想到那些满天飞的假消息,郭幕僚的眼泪都快下来了。他恨恨想道,那些米粮贩子!三爷定会将他们挫骨扬灰,他们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假借安西都护府的消息玩出这么多的花样来!三江世族定能叫他们真正知道,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一次,一路上,郭幕僚低调极了,原因无他,实在是丢不起这人。
万一消息传出去,三江世族在益州的话事人靳三爷被人耍到安西都护府,以为霍将军约见,结果只是竹篮打水……毫不客气地说,如果这消息传出去,恐怕整个三江世族都不必再在益州做人,更不要提什么百年声名,世族家风,只会彻彻底底沦为笑柄。
甫一入益州境内时,靳三爷冷声道:“召云铁骑!”
即使心中一般愤恨,听到这声音,再看到这表情,郭幕僚还是打了个哆嗦道:“属下马上去!”
他知道,这一次,恐怕不是死几个人能够了事,靳三爷,是真的怒了。那些人,是真正惹恼了这位在益州说一不二的大人物。
云铁骑来得极快,应该说是太快了,对方一直守在益州西境,候着靳三爷,看到靳三爷居然这样快回了益州,云铁骑都震惊得忘记回禀消息。
靳三爷神情阴沉道:“停了征粮!”
一听这命令,郭幕僚的眼泪又要掉下来,这一次实是被骗得太惨,若是再放过了封书海,连他都想替三爷再哭一场。
结果那云铁骑苦笑着回禀道:“此次征粮极快……天使已至,都已经起解回京了……”
靳三爷包扎好的掌心,鲜血再次沁出。郭幕僚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云铁骑面上十分迟疑,不知道那个消息该不该说。
靳三爷何等人物!面对这等逆境,亦是心志极其顽强:“说!!!”
云铁骑道:“先时那些粮铺所收得的高价粟黍……似是自藏匿在民间的仓库中运出去的……里面似乎还是那伙贼人的手笔……”
郭幕僚只觉得脑子一木,好半晌都反应不过来,这他娘的说的是什么意思,每一个字都知道,怎么合起来,他突然就不明白了?粮铺所收高价粟黍……粮铺什么时候收过高价粟黍,哦哦,只有与那伙小贼打擂台的那次……那伙小贼……打擂台的那次……那次……
车中死一样的沉默,只听到靳三爷粗重的喘息。
他们左手塞了对方一万石十五钱一斗的粟黍,对方右手就以二十、二十五、三十、甚至三十五的价钱卖回给了他们……
不,甚至不只那一万石,郭幕僚木然想到,他从来像此刻这样,第一次痛恨起自己引以为傲的账目天赋,对方先前以十五钱所收的,不只是他们塞过去的一万石,还有关岭、龙岭、北岭三郡的散粮,起码在一万五千石到两万五千石之间……这么些时日过去,恐怕已经全部塞还给他们三江世族了吧……
靳三爷的目光冷冷朝这云铁骑扫来。
跟随这位三爷也算有些时日,这云铁骑自然知道他的意思:“属下查过,这群小贼虽是自汉中来,行迹间恐怕与龙岭郡成首县的陆府脱不了干系!”
靳三爷竟然笑了:“陆府?好!好一个陆府!”
可他虽是笑着,面上肌肉却是情不自禁地抽搐,极是可怖。
郭幕僚知道,这一次,陆府那些老弱妇孺绝计逃不了性命:“属下写信给龙岭郡守!直接将她们下狱吧!”
陆家男人都已经死绝,这群妇人却还不安分,不是自寻死路是什么!死在狱中已经算是郭幕僚一点慈悲了,起码还算有个体面。
靳三爷冷冷瞥来,郭幕僚冷汗直冒,靳三爷森寒地道:“去龙岭!”
郭幕僚连连叩首,知道自己要将陆府上下的主意并未令三爷满意,三爷……恐怕是要亲自了结这群令他恨之入骨的妇人与小贼!恨不生啖其肉,饮其血,抽其筋,将之挫骨扬灰……这便是他们敢这般戏耍三爷的代价!
第40章 死狗一样的下场
靳三爷竟然亲自到龙岭郡, 太守本也有事欲书信急往,此时见他大驾光临, 便急于府衙相迎——他虽非三江世族出身, 却也出身三江书院,否则, 先前那靳六娘一封书信要求成首县县令非难陆府,他不会视而不见,任由成首县令去征那荒唐的十万亩粮税。
可是, 此一时彼一时,官场之中本就擅长察言观色,更何况先前那场粮价风波引来的动荡中心便离龙岭并没有太远,那忽高忽低比风浪还急的粮价变动,有心人去咂摸, 总能参透些什么。
龙岭太守心中自有计较。
谁知靳三爷一下车, 竟全不客气地道:“都官人马何在, 借我一用。”
龙岭太守面有不豫,三江世族再如何,他毕竟是此地父母官, 治下十县,岂容一身无官职之人呼来喝去?
他只是为难道:“这出动官衙人马必要有说法……不知三爷是有何用?”
靳三爷眼睛微微眯起, 安西都护府便罢了, 眼前这龙岭太守是个什么玩意儿,竟也敢拿乔?!
感知到靳三爷的杀意,郭幕僚打了一个寒战, 可他心知,当务之急还是该叫靳三爷处置了那批小贼,不宜节外生枝。
“太守,实不相瞒,成首县那陆府竟敢窝藏先前阖城通缉的那伙小贼,您也知先前益州都官上下皆在捉拿,三爷收到消息,特来相助,否则,若这消息传将出去,于您也不利呀,若能顺利将这伙小贼捉拿归案,亦是大人头顶大功一件!”
此话,半是冠冕堂皇半是威胁恐吓。
龙岭太守为一方官牧,可不是吃素的,他一脸的为难:“郡城中那粮铺粮价差点引得百姓骚乱,才将将镇压过,若此时都官衙役贸然离开郡城,若再出乱子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