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2 / 2)

左卫军统领韩铮不苟言笑,方正却不心为意,兀自好心地提点道:“这成国公府的娘们个个是疯子,敢拔刀砍人!韩将军您可得小心着点儿啊!”

韩铮只面无表情道:“奉陛下旨,封禁成国公府,叩门,叫他们出来接旨。”

方正眼中简直兴奋得要放出光来。

朱红大门缓缓打开,里边只站着一排素白身影,只有老人和孩子,甚至还有一个在榻上重重包裹着的产妇和婴儿。

国公夫人看到门外左卫军军容整肃,银甲成涛、戈立如林,竟没有半分受惊,而是平静行了一礼道:“老妇接旨。”

韩铮道:“奉陛下与尚书台之令,封禁成国公府,以候敕令!”

到得此时,国公夫人终于心内大定,知道一切确如她那六儿媳所料:“遵旨。”

方正隐约看到大军之外围观的魏京百姓,扬声道:“嘿,真是好一位成国公,仗着自己位高爵贵,竟刚愎自用好大喜功至此,枉顾亭州百姓生死!可怜那些追随他的兵士们,家中尚有妻儿老母,竟这般葬送……啧,你们成国公府竟还有颜面占着这武成坊,魏京百姓若知晓,一人一口唾沫怕都要淹了你们!”

方正言辞尖刻,句句攻击,将最脏的污水拼命往成国公府泼。

成国公陆平是怎么样的人,戎马生涯近四十载,几乎将一生都贡献给了大魏,从北狄手中解救出了无数中原百姓,年近花甲依旧不辞艰险巡视苦寒边塞,只为将北狄拦在关外……大魏能和平至今,成国公必是第一功臣。

大魏百姓,人人尊他为军中之神,岂容方正这样的小人这般污蔑?!

按方正的设想,成国公府的人此时定会爆跳如雷地来和他拼命,来吧,来吧,要的就是这个!奉了旨却心存怨怼,罪上加罪!

即使一边旁听的韩铮,都难免皱眉。同为武将,即使少有交集,成国公的为人他也是敬佩的,实在觉得方正这番话刺耳至极。

方正却只看着他们,眼中隐带险恶期盼。

只可惜,方正遇到的成国府里,有一个岳欣然。

因此,面对这番辱骂,国公府连阿金阿和这般的小孩子都是面色冷静,看着方正像在看个傻叉(六婶婶方才早就叮嘱了,这个姓方的说什么都是为了要他们生气,所以,才不能叫笨蛋得逞)

岳欣然瞥了方正一眼,然后开口道:“方大人,我们府上现在只有孤儿寡母,您是廷尉署官员,我们不敢与您争辩。”

方正一怔,等等,不对!这小娘一直锋利如刀,此时为何说话这般柔和起来?

这和想像的不一样!

然后,国公夫人上前朝韩铮道:“老妇另有一事相求。”

国公夫人颤颤地捧出一个金盘,盘中所盛,为一品夫人的诰命礼服、册书、玉章,沈氏和陈氏亦各自奉上金盘。

然后,岳欣然领着双目通红的部曲,抬出一丈有余的一物,那赫然是上皇手书‘成国公府’四字的牌匾!

国公夫人猛然剧烈咳嗽起来,然后,她推开苗氏吃力地道:“昔日陆府得蒙上皇、陛下厚泽,然今拙夫失地误国,有负圣恩……这身诰命连同其余的圣上恩赐,陆府上下实是无颜生受……

老妇亦知,此举难抵拙夫罪状之万一,实是痛悔难当,一切罪状,自有圣上裁断,纵是夺爵除府满门抄斩,陆府上下甘愿领受。但能令陛下息怒,诸公意平,百姓得安,陆府上下的性命又有何惜。”

然后国公夫人,不,应该称之为陆老夫人花氏了,她颤颤地跪下,向着中宫的方向三叩首,重孝荆钗,半白头发在寒风中刺痛多少人的双目。

她的身后,一片重孝的妇人幼童,齐齐扣首。

眼前这一幕早已经远远超过方正的想像,他茫然看着跪倒在地的陆府妇孺,没有怨恨没有咒骂,那样神情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无怨无悔,难道他们陆氏真的忠心于陛下到这般田地,即使抄家灭族亦绝无怨尤?!

他只知道定是哪里不对,这一切,与他的期盼、与大人所料全然不同!

花氏喘息着道:“老妇将‘悔罪书’已然写好,还请韩将军一并代为上达……”

方正大叫一声:“韩将军,千万不要!这其中必定有诈!”

一个冷毅的声音道:“好。”

方正愕然转头,一直沉默的韩铮,竟一口答应了!

左卫军统领,帝王心腹的韩铮!

不知为何,明明已经领着左卫军将成国公府团团包围,方正却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他隐约有种恐惧,大事不妙了!

他强硬地道:“韩将军,你只是奉令封禁成国公府,如何能递书信?这岂非违令?”

韩铮冷漠地看了他一眼:“我自会向陛下回禀。”

方正急了:“你?!”

便在此时,一骑忽从武成坊外而来,腰悬廷尉署之符,左卫军查验后放行,对方直奔到方正耳畔说了些什么。

然后方正站直身子,看了一眼伏在地上的陆府妇孺,朝韩铮笑道:“韩将军既然想有这等恻隐之心,那便去吧。只是,我提醒将军一句,骠骑将军沈石担上书弹劾成国公!武将中,已有不少附议的……现下朝议已经结束,如何抉择,还请韩将军自行决定吧。”

沈石担,那是成国公陆平一手提拔起来的大将,他自幼丧父,成国公待他几如亲子,他的妹妹都嫁到了成国公府,在这等关头,连他都上书弹劾……

可想而知,如今朝堂之上,竟连武将们都不肯站出来回护成国公了吗?曾几何时,成国公在武将中是几如天人一般的存在啊!

英雄身后,竟这般凄凉。

韩铮一挥马鞭,座骑便飞速踏出了武成坊,后面自有兵士接过了岳府奉上之物飞快跟上。

方成冷哼一声:“不识时务!”

然后,再看向成国公府满身重孝趴伏在地的妇孺们,他几乎要仰天长笑,大计得定!成国公府将是过眼烟云,斩草除根已成定局……她们要怪,便怪成国公执拗过头、太不识抬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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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銮宝殿上,景耀帝听着底下御史与咨议大夫的辩驳,听了一个早上,他渐渐开始不耐,安国公才往前线而去,战报颇频,他还有许多事需要处置,譬如成国公身后留下来的兵权交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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