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近院门就听到她娘由远及近的爽快笑声,待白木香进屋一瞧,险给屋内这明艳爽朗、满头珠翠、浑身绫罗的小妇人惊着,这,这,这还是她娘么。
未待白木香回神,就被她明艳万端的娘一把捞在怀里,摸脖子摸脸一通稀罕,“我可是见着我闺女了,你说把娘想的哟!还行,没见瘦,比我们去新伊前还圆润了些,我家外孙还好?过来,我给你跟外孙带好东西了!”
裴七叔笑眯眯的捧着茶碗坐在一畔,悠然的欣赏着这一室的烟火喧嚣。
白木香见她娘铺了半炕的包袱匣子,连小炕桌儿都摆的满满当当,直咂舌,“我的娘诶,你买多少东西啊!”
“都是给你们买的,我没买多少。”
白木香才不信她娘这话,她娘已经解开两个蓝皮包袱,一个里头是各种红色衣料,大红、水红、樱红、桃红、粉红等鲜嫩活泼适合白木香这个年纪穿,另一个包袱里则是湖蓝、水蓝、石青、玉青等适合年轻男子的料子,定是给裴如玉的。然后,李红梅抱出个黄铜包边的红木匣,打开匣子外的铜锁扣,掀开匣盖,是一匣子的金玉宝石首饰,白木香瞪大眼睛,“这太贵重了吧?”
“我也这么说,可你七叔非要给你打。”李红梅脸上的笑就没停下过,拿起一只金扇攒花流苏步摇,小金扇是镂空的,上面的攒花是用的红色宝石,金线流苏的坠脚也是一颗颗打磨的黄豆大小的红宝石,阳光下闪烁着耀眼华光。李红梅道,“这头面是一整套,还有插簪、斜梳、钗、耳坠、手镯,都是你七叔给你打的。”
“这几支玉簪金簪都是给如玉的,男人的簪形都简单,可这花样都是你七叔亲自画出来,让金匠玉匠照着他画的花样打的。还有你这首饰,不是娘吹牛,拿到新伊城也没第二份。”李红梅掩唇笑望七叔一眼,七叔笑着温声说,“你也太夸大了。”
“不是夸大,本来就是啊。”李红梅把一匣子首饰都递给闺女,“拿去戴吧。”
白木香抱着沉甸甸的首饰匣跟七叔道谢,“谢谢七叔。”
裴七叔笑着摆摆手,意思是不用见外。
李红梅还给外孙买了一箱子玩具回来,白木香瞧着一屋子的东西,想着七叔倒比她想像的更加身家丰厚。裴如玉听说七叔回来,他县里事务不忙,也到内宅说话。晚上一家子在岳母屋里团团围坐炕上吃热锅子,李红梅说起在新伊城住的客栈小院,地暖多么的暖和干净,饭菜如何精致可口,新伊城许多新鲜没见过的房屋样式,还有许多没吃过的吃食。
李红梅比划着说,“还吃到了驼峰蹄掌,鲜香至极,入口即化。”
白木香想到驼峰就瞪裴如玉,要不是因裴如玉糊弄她,去年她也就吃到驼峰了。裴如玉含笑给媳妇夹筷子涮小青菜,“等明年我也带你去新伊城吃烤驼峰。”
白木香转而说她娘,“怪道娘你跟七叔这一去就不回来了,要不是有七叔托人托回的书信,我得让裴如玉去新伊找你们去,别丢了。”
“我们又不比你们年轻,快马去快马回的,我们路上走的慢,五六天才到新伊城。到了新伊城安置下来,也要看天气,天气好,我们就出去走一走,买些东西,天气不好,我们就在屋里不出去。除了置衣料首饰各类小东西,你七叔还买了许多药材。”李红梅笑,“这才耽搁了些时日。冬天本就没旁的事,出去逛一逛也是好的。”
裴如玉道,“就是七叔你药铺的去寒的丸药快卖完了,得制一些新的。”
裴七叔颌首,“嗯,明天我就去药堂。”
“我也去布铺瞧瞧,应该没什么事吧?”红梅姐这才想起她其实还兼着布铺掌柜的身份啊。白木香笑,“这些天都是窈窈到布铺守摊子,倒是做出两单大生意,提成我就算给窈窈了。”
“嗯,给窈窈吧,这也是应当的。”红梅姐现在掌管七叔的财政大权,也就不把那些小提成放在眼里了。
吃过一顿热腾腾的晚饭,毕竟七叔红梅姐远道回家,大家说会儿话便早些歇了。
白木香洗漱后坐炕上抚着肚子说,“七叔平时也瞧不出用度奢侈来,还挺有身家的。”
“看你说的,七叔与父亲是一个爷爷的子孙,只是七叔那支人丁不旺,当初分家时是平分的。七叔这些年虽懒于仕途,也并非不理俗务,祖上的家业七叔打理的极好,在帝都也有不错的生意,他平时饮食精致,也只是舒适便好。对族中贫困子弟多有照顾,每年都会往庙里捐些银米,让庙里帮着施舍出去。”裴如玉道,“七叔的为人,但凡认识他的,都是有口皆碑。”
白木香说,“你家规矩多,七叔跟我娘成亲这事,要不要写信回去说一声。”
“这不用咱们操心,七叔自己就写信回去了。再说,七叔肯成亲,祖父、父亲他们估计就很高兴了,旁枝末节没人在意。”裴如玉是真心为七叔高兴,白木香幽幽的盯着他,许久没说话。
“怎么了?”裴如玉问,“可是担心岳母?”
“不是。”白木香“哎”了一声,侧了侧身子,有些感慨,“你不晓得,我爹去的突然,他一死,留下一溜儿的青砖大瓦房,我家没儿子,我二叔就跟得了红眼儿斗鸡病似的,死活要把他家小儿子过继给我爹,就是图谋我家的大瓦房。七叔身家丰厚,他若无嗣,以后定也是过继的。你们却是真心为七叔考虑。”
裴如玉失笑,“你以为族里没这样的事,只是都是些无干紧要的人做白日梦罢了。只有无能贪鄙之人才会有些邪念,男子汉大丈夫,尤其咱家这样的家族,族中子弟读族学一分钱都不用花,但有贫困的,族里也有照顾,较之外头寻常百姓强之百倍,若这样都不能支撑门户,只知寻些斜门歪道,这样的人早晚都是祸害。需知,钱财易得,可亲人朋友是难得的。”
裴如玉惯常冷峻淡漠,仿佛不近人情,其实这人最重感情。
白木香将头倚在丈夫肩上,“我给七叔也一起裁了喜袍,等贴金好了,就能一道做了。”既是她娘认定的丈夫,也就是她的长辈。七叔待她好,她也一样尊敬七叔的。
裴如玉明白妻子的心意,垂眸望向妻子盈白的侧脸,轻轻挽住妻子的手。
第89章 定亲
翌日清晨。
细碎的金粉随着晨间微风轻轻飘散, 像是落下一场小小的金屑微雪。小雀和小圆两人抻着衣料, 白木香教给金匠如何拍去抖落多余金箔, 渐渐的展露出衣片上贴金花卉的模样。
小圆小雀都伸长脖子瞪圆眼睛看向衣料上那栩栩如生,细致精巧,富丽堂皇的怒放牡丹, 与金匠一起齐齐发出小声抽气的惊叹, “这可太美了!”
晨风卷走地上金粉,小圆从金箔牡丹上抽回视线, 很可惜的说,“奶奶,这些金粉就这样飘没了啊。”
“是啊,好在金箔薄, 也没有多少。”白木香示意金匠过来学着做,金匠浑身哆嗦,手还是稳的。做手艺人, 手必需要稳。
他第一次做贴金洒金的活, 有些地方就不大细致,待全部金箔花样出来,金匠很羞愧的垂头站在一畔。白木香道,“这无妨,最后还要用泥金勾边的。你学着勾边, 七叔那一套不贴金箔,用泥金勾牡丹纹。”
单件单裁的衣裳,再如何细致都不为过。
白木香俐落的调金粉, 取出细狼毫粘取金泥,一笔一笔的描绘在牡丹边缘。金匠年过三旬,正经连打银簪的机会都很少,更别提贴金洒金泥金这些工艺,如今瞪大眼睛,不错过大奶奶的每一个动作,一丝不苟的把大奶奶的步骤记在心里。
其实,按照古礼,他该叫师傅的。这些手艺,在哪个匠人手里都不会轻传,更不会让你站在旁边看,毕竟有偷师嫌疑。大奶奶却是认真指点教导,金匠心中满是感激。纵不能拜大奶奶为师,他心中也是把大奶奶当师长一样待的。
金匠毕恭毕敬、认认真真的描金,白木香带着小雀小圆到作坊看看,街上转一转,这有了身孕,前三个月最需注意,不可劳累不可气恼,三月后基本胎相稳固,最好每天都走一走,不累着就可以,这样母体强壮,于以后生产有利。
这些事,不真正怀孕做母亲,白木香还真不晓得。
她娘带着小福回铺子,窈窈就准备交接账目钥匙,继续回白木香这里当差。结果,她娘眼瞅定亲在即,也没空打理铺子,便是窈窈继续在铺子做事。
七叔则在安置从新伊购置回的药材,她娘在药店帮忙整理药材,听她娘说,七叔打算腊月初十开始义诊十天,裴如玉原是打算在县城南修座财神庙,七叔劝裴如玉修一座平安寺,保佑平安。
七叔还打算捐一笔银子修庙,既然七叔是捐银子的财主,裴如玉也就从善如流改修平安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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