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
李红梅也叮嘱了小九叔好些话,直望着小九叔带着商队走远,李红梅笑赞,“小九真是出息。”
母女俩往布铺走去,李红梅问闺女,“刚你们说的什么料子啊?”
“特别细特别细的小细羊毛绒织的料子,拢共不到一匹,咱们一人做件袍子也就差不离了。”
“那今儿晚上你把料子给我,这就裁了做呗,还等什么,天儿都冷了。”
“冷么,我还热呢。”白木香都想脱披风。
“你现在跟正常人不一样,有身子都千奇百怪的,你怀的这个像儿子,怀儿子就这样,一点儿不怕冷,总是觉着热。”李红梅说,“我怀你的时候也差不多这个月份,咱们老家比北疆可暖和的多,我早早就穿上夹的了,总是觉着冷。你二嫂怀耀祖时,就跟你似的,手脚像小火炉。”说着握握闺女的手心,果然热烘烘的。
“我热是因为这披风太厚了。”
“我们都穿夹的了,你身上还单着哪。”
到了布铺,李红梅和闺女在里间儿坐着说话,让小福在外招呼。里间儿临窗盘了条小炕,旁边一只红泥小炭炉,炉上温着铜水壶,咕嘟咕嘟的煮着奶茶,从壶嘴里逸出白腾腾的奶茶香来。李红梅倒两碗奶茶,给闺女一碗,“喝口茶润润喉。”
白木香端着茶碗摸摸炕,烧的挺暖和,她不坐,嫌热,转身拉过一把扶手椅坐在炕畔,见炕上有只没上底子的靴子筒,白木香拿了来摸摸,上好的半硝绵羊皮,皮子柔韧,未曾染色,还是硝过的白中带一点米黄的颜色,里头是暖烘烘的绵羊毛,白木香手伸进去,“最细的绵羊毛织地毯我都觉着粗,这样半硝做鞋倒也不觉着刺痒。”
“绵羊毛又多又厚实,这样连板带毛的,冬天穿最好。就是略有钱的人家总觉着羊皮穿起来不如狐皮更华贵体面,所以羊皮多是做靴子的。以前咱家好时,你爹都是穿小羊皮靴,透气又舒服,那是在咱们老家,只用羊皮做靴子就够穿了。北疆可不成,这里我看人们都是穿毡子鞋、皮子靴有狐皮的、羊皮的、鹿皮的、还有熊皮的,有人爱将毛这一面放在外头,觉着御风雪。要我说,不如放里面,到时穿双棉袜子,这才暖和。”李红梅拿出羊毛和羊毛毡粘在一起做的鞋底子给闺女看,“羊皮薄,粘两层毛毡就行了,厚实还防水。到时这鞋帮我也给他上一层毡子,到时穿双厚袜子穿我这鞋,包管一冬都是暖暖和和的。”
李红梅眉飞色舞的跟闺女介绍着她做的这鞋,白木香瞥她娘,“外孙的小衣裳小枕头小褥子小包被呢?”
“明年孩子才生,不着急,年后做也来得及。你七叔这双是头一双,也是先试试,要是做出来好就给你做,不好就算了。”李红梅先用锥子在双层羊毛毡加双层羊皮的鞋底扎孔,先扎出孔洞来才能上鞋帮,看她娘那费劲的模样,白木香说,“我不用你做,我请个鞋匠做五百双拿去卖。娘你也别做了,这费劲的。”
“知道啥,你娘亲手做的跟鞋匠做的能一样?”李红梅将嘴一撇,不忘提醒闺女,“这鞋要是赚钱可不能少了娘的分红啊。”
白木香,“别光记挂分红,你跟七叔的事到底能不能成?你这又给人家做衣裳又给做鞋的,要是成不了,可不亏大了!”
“不成?怎么会不成?他吃了我那些好吃食,穿我衣裳穿我鞋,敢不成?不成我就叫他都赔给我!”
“原来你这衣裳、鞋、吃食都不是免费的啊。”
“当然不免费,我都一笔一笔记着哪。”
红梅姐得意洋洋的声音传到棉门帘外,让门帘外过来找红梅姐喝奶茶的七叔都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是进还是退?
就听到红梅姐的另一番高论,“你七叔那人,瞧着好脾气好说话,其实挑吃挑穿的。这饭食要是可口,就多吃几筷子,要是不可口,他也不说,用个三两筷就放下。穿衣裳也是,必得舒舒坦坦,整整齐齐,舒坦的衣裳,穿到袖口起毛还穿哪,要是不舒坦,就那么崭崭新的压箱底了。那鞋更是,他那脚跟寻常人的不大一样,自打他穿了我做的鞋,就没再穿过买的靴子了。”
“你可别小瞧这些吃穿小事,在我这儿他舒坦了,他还舍得到别人那儿去。他过惯了舒坦日子,再叫他去过那凑合事儿的,他能乐意?就是他乐意,他那手那脚那身子那舌头都不能乐意。”
第76章 结案
太阳照耀大地,阳光从外间撩开的门帘洒入, 裴七叔沐浴在阳光里, 脸上挂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要面对的是眼下的踟蹰。
他是进,还是不进?
他也一把年纪, 总不能站在门帘外跟罚站似的。
就听红梅姐一句话,“这奶茶好喝不?”
“还成, 我觉着有点儿淡,我喜欢奶味儿更浓的。”白木香的声音。
“你七叔就爱奶味儿淡些的, 乖女,这儿还有鲜奶,煮一煮兑你那茶里去。”
“看娘你现在就张嘴七叔闭嘴七叔的了,连喝奶茶都想他爱喝的。”
“傻丫头,一口奶茶, 你爱不爱的都是我闺女, 这又变不了。你七叔可不一样, 等娘把他弄到手, 娘再做你爱喝的。”
红梅姐一阵阵的奸笑传出来,听的七叔头皮发麻, 就听红梅姐又说, “这锅奶茶是早上收来的新羊奶煮的, 用杏仁去了腥膻味儿,再用慢火熬鲜奶,一定得把奶皮子熬出来, 奶皮子越厚,这奶就越好,你闻闻这奶味儿,多鲜浓啊。你七叔那小厮不行,手脚笨,煮出的奶茶不好喝,你瞅瞅娘煮的这个,多好的奶茶啊。”
裴七叔想着红梅姐的奶茶,很自然的后退两步,轻咳两声,略扬起醇厚的如同当天最新鲜的羊奶一样的声音问,“红梅姐,你在吗?”
“在,快进来快进来!”红梅姐腾的跳下热火炕,嗖的掀帘子出来,一张脂粉匀淡的脸就到了裴七叔跟前。今天红梅姐穿的是件水红绣黑梅花的裙子,红梅姐多年不负村里对她“就爱吃喝打扮”的评语,一条红底黑梅花的腰带也扎的细细的,一把年纪竟还颇有纤盈之感,笑眯眯的如同等侯猎物多时的猎手,请猎物入坑,“我跟木香正说你哪,怎么这会儿才来?”
裴七叔进了屋,见木香坐在炕下的扶手椅里,也就寻靠墙的椅子要坐,却是被红梅姐招呼着炕上坐,“坐炕上,炕上暖和。你脚容易冷,别在下头。木香现在不一样,她现在还穿单的哪,就怕热。不然她也坐炕上了。”
“七叔你炕上坐吧。”白木香给七叔倒碗奶茶,“七叔你喝茶,我娘特意给你煮的。”
“你娘煮奶茶的功夫可是一流。”裴七叔接过奶茶,深深的嗅一嗅奶茶的香气,小口小口的喝着,热烫的奶茶入腹,浑身都暖和起来。
李红梅递上个白玉罐子,那玉罐子一打开,一阵芬芳扑鼻的杏花香萦绕而来,舀出一勺蜂蜜,裴七叔很自然的把茶碗递过去,李红梅把蜂蜜给他加里面,将勺子放回玉罐子扣好,这才想起来问闺女,“你要不要加点蜂蜜?”
白木香心说,八字还没一撇哪,她娘眼里就都是七叔了。白木香掖揄一句,“我回家让裴如玉给我弄蜂蜜吃。”
裴七叔轻咳一声,自觉光明正大,却有些不好意思,“我这里有些燕窝,成色不错,一会儿我带回家,木香你每天炖来吃一盅,很滋补。”
“我说笑的,看七叔还送我东西了。不过,我娘关心你,你关心我,我就心平了。”白木香笑。
李红梅说,“燕窝可是好东西,以前在州府,我听说有钱人家的太太就每天吃这个,可贵了。”
裴七叔说,“我买了不少,足够木香吃的,你也吃一些。”
“还有我的呀?”李红梅俏丽的眼神滑向裴七叔,裴七叔努力保持正人君子的从容风范视而不见的说,“木香正是要滋补的时候,补药不用吃,饮食上注意些就行了。红梅姐你给我做衣裳做鞋的,我也不能没有回礼啊。”
白木香不着痕迹的看她娘一眼,刚刚她跟她娘说的那些话,不会被七叔听到了吧?她娘完全无所觉,沉浸在七叔的关怀喜悦中,“咱们都上了年纪,又是姐弟一般,互相关心也是应当的。”
白木香眼眸划过裴七叔的神色,心说,七叔你真是不了解我娘啊,甭说你这拐弯抹角的话,你就直咧咧的说你不乐意,只要你被我娘盯上,我娘可没那么容易死心的。
再者,看裴七叔喝奶茶,喝了一杯又一杯的没够样,可不像不乐意的。
——
烛光下,莹白的燕盏反射出微微的雅光,白木香极轻的捏着一片弯月形的燕盏给裴如玉看,“以前我送礼给县尊太太买过一回,瞧着不如七叔给我的这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