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奴才就不知道了。”陈满答道。
而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也已经没有人知道了,因为在年若兰的马车刚刚抵达宫门的时候,她就接到了消息,先皇后一步,懋嫔宋氏没了。
“懋嫔娘娘的身子本就是拖日子罢了,此时没了,也不是多么令人意外的事情。”司棋用着恍然大悟的神色对着自家主子耳语道:“奴婢这下子有些知道懋嫔为何突然去皇后那了,莫不是她知道自己快要死了,所以想在死前做些什么?”
年若兰皱着眉头,低声一叹。然而此时,还是病重的皇后那边要紧,是以下了马车,她就跟在胤禛的御撵后头,两人一路往长春宫去了。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皇后寝殿的大门前此时却是跪了不少人,想来大家都已经知道乌拉那拉氏身体不愈的消息。
“都起来吧!”胤禛的脸上不辨喜怒,声音淡淡地说道。
苏培盛抢先一步推开了长春宫紧闭的大门,年若兰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有跟着进去,与其他人一样留在了这里。嘎吱一声,长春宫朱红色的寝殿大门再一次关合而上。
似乎感觉到了此间主人的生命已经到了最后弥留的状态之中,整个寝殿内的气氛也是昏暗而冰冷的。胤禛的脚步却始终没有一丝错乱,缓缓地走到了凤榻旁边。
此时的乌拉那拉氏真的已经是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只见她面若金纸,神情木然而憔悴,此时正平躺在床上,双目紧紧闭合着。
“叩见皇上。”一旁跪着的太医狠狠地把自个的脑袋磕在黑金色的石砖上。
“皇后病情如何?”胤禛沉声问道。
那太医怎敢欺瞒,只颤声道:“回圣上的话,皇后娘娘心神耗费太多,以至气血逆流,如今已是回天乏术了。若臣使金针刺之,皇后娘娘会短暂的苏醒过来,不过那大约,大约也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了。”
“朕知道了。你施针吧。”沉默半晌后,胤禛最后如此说道。那太医又磕了一个头,这才带着一脸冷汗的表情从里面退了出来。
“皇上来了。”太医施针的几分钟之后乌拉那拉氏悠悠转醒过来。胤禛声音沉沉地嗯了一声,一撩衣裳的下摆坐到了床榻边上。乌拉那拉氏挣扎的想要坐起来,胤禛便伸出手往她的身后处塞了只柔软的香枕,大约是胤禛的这一举动有一种久违的温暖,乌拉那拉氏心神一动,脸上也露出抹柔和的表情。
“臣妾已经有多长时间没有像这样与皇上坐在了一起过了?”乌拉那拉氏的声音十分虚弱,她看着胤禛的目光充满了一种怀念般的怅然。所谓人之将死其鸣也哀,无论皇后曾经做过什么违逆自己心思的事情,到底也是十几岁就与之结发的夫妻,眼见她将要垂死,胤禛心里也不免有些触动。
不知道是不是人在死前都会回顾自己的一生,只见此时的乌拉那拉氏目露怔然,喃喃而道:“臣妾还清楚的记得,臣妾与皇上大婚时的那天,皇上那时候看上去威武极了也严肃极了,当盖头被揭开的时候,臣妾都不敢去看皇上的眼睛,总觉得那里面有刀子,会把人划伤……”
对于乌拉那拉氏充满回忆的诉说,胤禛的表情却显的很冷静,或者说他只是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听着乌拉那拉氏的自说自唱,显然很是无动于衷的样子。
直到,乌拉那拉氏说到了——弘晖。
“皇上还记得弘晖吗?咱们的长子,也是唯一的儿子。臣妾清楚的记得他是在那年下的第一场雪的那天出生的,他出生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刚刚晨曦,天色将要大明,所以皇上就给这孩子取名为晖,意为光芒万丈之意。”说起弘晖时乌拉那拉氏的嘴角边上是挂着笑容的。
“弘晖朕自然记得。”胤禛在沉默良久后,终于开口说道:“那是个聪明懂事的孩子,朕曾经在他的身上寄予过厚望。”
“是,臣妾知道皇上看重弘晖,喜爱弘晖。可是皇上您知道吗?”乌拉那拉氏的双目之中突然流下两道眼泪,脸上的表情也扭曲成一道奇怪待弧度,在有些森然的寝殿中显的格外瘆人,她看着胤禛,一字一字地说道:“咱们的弘晖是让人给害死的,是宋氏!是她买通了弘晖身边伺候的奶嬷嬷,是她让人在咱们弘晖每日的汤要中做了手脚。是她,害了弘晖的性命,那个贱人、贱人!!!!咳、咳咳咳咳咳……”
听闻乌拉那拉氏嘴里吐出宋氏二字,胤禛眉头一皱,脸上也闪现出惊疑不定的表情。乌拉那拉氏见状,伸出十根枯瘦的手指死死抓着胤禛的衣袖,恨声道:“皇上您相信臣妾,此事是那宋氏亲口承认的。皇上,本宫一定要为弘晖报仇,本宫要将那宋氏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宋氏在一个时辰前已经殁了!”胤禛沉声说道。
“你说什么?”乌拉那拉氏豁然睁大双眼,似是很不能相信的样子。
“宋氏已经死了。”胤禛再一次如此说道。
他的话无疑就像是一柄重锤瞬间砸在乌拉那拉氏的胸口,太多的情绪积压在胸口上,乌拉那拉氏嘴巴一张,呕地一下,便狠狠喷出一口浓血。那本来因太医施针而看起来颇有起色的脸色也在瞬间转成惨白。
“死了,她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呢?她怎么能就这么轻易的死了呢?本宫还没有亲手为弘晖报仇,她怎么就死了呢?”胤禛眼见乌拉那拉氏神情上已有疯癫的前兆,一双本来就紧皱着地眉头不由越加紧了起来。
“宋氏为何要害弘晖?这一点,你可有想过?”胤禛声音淡淡地问道。
“是因为本宫害她掉了已经成型的男胎。”乌拉那拉氏的脸上露出凄惨地表情,怔然而道:“那个时候她和本宫同时有孕,本宫不想她生出庶长子,所以害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可是、可是那件事情过去之后,臣妾心里也觉得愧对于她,所以在以后的日子里臣妾也尽力泥补了啊,她虽是府里最无声无息的一个格格,但是一应吃穿用度,本宫从来没有亏待过她……”可是她所做的一切,对于流掉了唯一的儿子,并且以后再也不能生育的宋氏而言,这些又都算的了什么。
“血债还血来还,您当初当让臣妾失去了腹中的孩儿,臣妾就花十年的时间,让您也尝尝失去亲生孩儿的滋味。”想起昨日,宋氏那一脸晒然却又充满仇恨的眼神,乌拉那拉氏的话头也不由止住了,这些年来,她一直怀疑弘晖的死与李氏有关,却唯独没有想到宋氏身上。因为她打从心底认为,自己当初做的事情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是没有第二个人知道的,然而却绝对没想想到最大的苦主已经清楚明白的知晓了一切,并如同一条毒蛇般潜伏起来,等待着咬断她亲生儿子喉咙的那一日到来。
“你那不是总问,这些年来朕待你为何不似从前那般。”胤禛看着乌拉那拉氏扭曲的表情,淡淡地说道:“因为现在的你让朕恶心。”
“皇上恶心臣、臣妾?”乌拉那拉氏不可置信地问道。
“你让宋氏流胎之事。朕早就心知肚明,可朕只当你是一时糊涂,可是后来的弘盼、弘均、你不要对朕说,他两个的死与你毫无关系!”
乌拉那拉氏闻言神情陡变,整个身体开始颤抖起来。
胤禛看着这样的她,双目深处划过一抹极其失望的光芒:“这些年来,后院之中失过多少的孩子,这其中有多少是有你在背后的手笔。朕一而再再而三的给过你机会,希望你能够回头是岸,可是你到了最后却又打起了弘煦的主意,幸好弘煦得天保佑,没有被你塞进被褥里的那些天花疫病夺去生命,而也是从那时起,朕对你便再不存任何希望也没有任何情谊了。”
原来胤禛知道,原来他都知道。
乌拉那拉氏的脸上瞬间出现万念俱灰的表情。
第207章 凤逝3
“皇上身为男子,岂知我们这些女子的悲哀与无奈。”乌拉那拉氏哭泣地说道:“若是可以,臣妾何尝不想当一个天真善良之人然而这后院的方寸之地是容不得有丝毫软弱的。爷只有一个,然而想抢走爷的女人却层出不穷,臣妾只是想要自保而已啊!”
对于乌拉那拉氏充满悲哀与无奈的神情,胤禛却显的那样地无动于衷,只听其冷静地反问道:“你想要自保,所以就要去害人,你有没有想过那些孩子何其无辜,你又有没有想过,弘晖是朕的儿子,弘盼、弘均他们又何尝不是?”
失去孩子的母亲痛不欲生,然对于胤禛来讲,那也是他的孩子啊,看着每一个年幼孩子的死亡,胤禛心里又何如的好受。
“你总觉得朕宠爱年氏过甚,被其迷晕了神志,可你怎知年氏的为人,这么多年了,无论她在后院之中遭遇了什么,可她都是宽容以待,从无一次主动伤害过别人。朕无论在怎么宠爱她,她都不会拿着朕的宠爱去做一些不应该做的事情,所以朕宠她宠的放心,宠的舒心。”
说到年若兰的时候,胤禛脸上的表情明显柔和了一些,便是眼见旁的皱眉都微微舒展了一二。这样的情感变化乌拉那拉氏看的极其分明,这也更让她感到心如刀割,自己爱恋看重了一生的男人,却在说起其他女人时露出这样温柔的表情,乌拉那拉氏又怎么能够忍受的了。
“在皇上眼中年氏自然是千好万好。”乌拉那拉氏讽刺一笑:“可皇上也别把她说的那么纤尘不染,年氏善妒,为自己霸着皇上不惜让这满后宫的女人当了花瓶,如此不德不贤的女人,他日史书之上也必定会记载一二。”
乌拉那拉氏的话无疑是前后矛盾的,就在刚刚她还如泣如诉的说着自己的种种不得已,而这种不得已的背后不就是为了抢夺皇帝的宠爱吗?可是现在却又口口声声的指责起年若兰的【善妒】不得不说这是完全的双标了。
“这点就不劳皇后费心了。”胤禛的脸上露出不可置否的表情,对着乌拉那拉氏淡淡地说道:“还有年氏擅妒,这朕早就知道,不过朕愿意让她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