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乔大娘本就是程家的家生子儿,又嫁在府里,当了这么些年差,从丫鬟一路慢慢的升上来的,当然明白这里头的道理。
她想了一想,并没有急着去调上房的人,只推说家中有点事,跟两个媳妇子说了看着点儿,便回家去了。
这会儿正是忙的时候,只有自己家里进门儿才两年的怀孕的儿媳妇在家里,见婆母这会儿回来,连忙迎出来,笑道:“娘怎么这会儿不早不晚的回来了。”
她这个儿媳妇惠氏,是在齐王府当过差的丫鬟,且也是在上房伺候的,虽不是近身伺候王妃的一等大丫鬟,却也是能进屋里头的,只因与乔大娘的儿子是表兄妹有情了,好容易求了王妃恩典放出来成亲的,乔大娘这就是回来跟她商议此事的。
乔大娘与她进屋里坐下,忙忙的就把今儿碰到程安澜得的吩咐,连同三太太的吩咐都跟她说了,问她:“你瞧着这事儿可好办?”
惠氏从那地方出来,自然早识得眉眼高低,立刻明白了婆母的意思,她本来是乔大娘的外甥女儿,说话比普通媳妇随便些,听了便忙笑道:“娘可别错了主意,还一径的跟着三太太走,这府里早变了天了,别说三太太,就是老太太也要不了大爷的强,娘细想想?”
其实要不是惠氏的经历,嫁进来后跟乔大娘说过的话,乔大娘这会儿也不至于犹豫不办,先回家了,此时听她这样一说,也是点头道:“我可不也是顾虑着这个么?不然我先前已经办了。”
“还是娘积年经过事的,看的明白。”惠氏忙捧了一句:“三太太的规矩有什么用,如今要大爷的规矩才有用呢!娘想想您儿子,要不是前儿邢家三爷梗着脖子非要给三太太捧场,被大爷叉了出去,那差事轮得到他?”
那邢三原也是府里的家生子儿,也做着个管事,前儿因着程安澜要调银子,他偏照着三太太的授意说没有,被程安澜恼起来,吩咐自己的亲兵砸了库房门进去搜拣了一番,搜出了银子来,并没有听邢三什么这银子是三太太吩咐留着有什么什么用之类的话,立时就把他一家子当的好差事都撸了下来,如今邢三家的灰溜溜的在老太太院子后头扫地呢。
乔大娘的儿子就是此事的受益者,邢三下去腾出来的空儿,自有人挣破头要去,虽还轮不到他,可别人升迁了,也就给他腾了个比原本好的位子了。
乔大娘一听,想起大爷的强势来,忙点头:“你说的不错,三太太如今不过仗着大爷是外头办大事的人,并不理会屋里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才这样办。回头大爷不拘听谁解说过了,明白过来,拿咱们出气,三太太还能挣着脖子保咱们下来不成?自然跟邢家是一样的了。只一件,三太太如今到底还当着家,既然吩咐了,若是不办,查起来也是干系呢。”
惠氏也觉得这是一件两难的事,想了一想,倒是想到一个主意:“娘且别急,我这里有个法子,三太太吩咐了,娘自然不得不办,不过回头咱们家瞅个空子,过去给韩姑娘请安,就把这事儿说一说,只要韩姑娘应了,就不怕大爷了。”
“韩姑娘这样有手段?”乔大娘到底在程家不大出来,听了都觉得匪夷所思,还是未婚夫妻呢,韩姑娘就能做这样的主儿?
惠氏笑道:“倒不是韩姑娘有手段,韩姑娘那人儿,娘大约还没见过吧?最是个做人行事可人疼的,我在王府里这些年,也见过百十回了,王妃疼她是不用说了,连王爷,反倒比王妃更疼她呢!咱们家大爷,好几年前就在府里见过韩姑娘,偏又是个最疼韩姑娘的,别说这订了亲,眼见得要嫁进来,就是没定亲,韩姑娘说一句,大爷也没有半个不字!”
乔大娘听的咋舌:“韩姑娘倒是来过两回,我也只远远瞧过一次罢了,倒并不知道。怪道我瞧着这些日子大爷欢喜着呢。”
“回头韩姑娘进门儿了,娘就知道了。”惠氏笑道。
乔大娘便道:“既如此,我还回去当这差使,倒不如你去韩府给韩姑娘请安去,也算搭得上话。”
惠氏应了,叫自己家雇的小丫头包了些干菜特产之类的东西,挎着篮子就上韩家去了。
求见的话,自然是报到当家的王慧兰那里,她听说是原来齐王府伺候过王妃的丫鬟,如今嫁到了程家一个底下人家里,过来给韩元蝶请安的,倒觉得奇怪,不过这会儿横竖闲着,想着小姑子的体面,就叫人打发进来了。
那惠氏原是在王府见过王慧兰的,王慧兰也认出了她,就叫人看座儿上茶,惠氏推辞了两句,斜签着身子坐了,她也精乖,并不非要见韩元蝶,只原原本本把程家那事儿跟王慧兰说了,喝了半盅茶,就走了。
韩元蝶听过了这事儿,没什么大的兴致,程三太太那样的人,她是早知道的,一点儿不意外,倒是王慧兰那样的贤良人,心中突突的冒火:“也太不要脸了,以前一家子老少就欺负人家一个小孩子,如今瞧着人家在外头干大事了,还瞅着空子的给人下绊子,一家子靠在人家身上荣华富贵的,还在背后这样做这样的事儿!”
这还真是丈母娘爱女婿呢,这都当自己儿子般维护了,韩元蝶拿着个绣花棚子有一针没一针的绣花儿,听了这话笑道:“娘消消火儿,他们家的事,至于自个儿气的那样吗?”
王慧兰道:“你还这样说呢,平日里在家里你都能上天,欺负你弟弟倒有一手,这会儿倒是好气性了!回头去了他们家,你还不给人欺负死啊?哎哟,你这可是要气死我才是!”
韩元蝶见她家往日里贤良温婉、细声细气的娘亲,这会儿如此不淡定,瞬间变身护崽的母老母,不由笑着去搂住她娘,笑道:“那要怎么办?”
王慧兰道:“别的事儿也罢了,那可是你今后要住的地方,成亲前娘去看看地方也不为过!小程将军不懂,难道咱们家没人懂规矩?我明儿就去!”
原来她娘恼起来是这样的!韩元蝶心想,祖母向来明理,婆媳间没有大矛盾,爹爹待娘亲又好,一辈子就见她娘细声细气,脸上一直带着点儿笑的样子了,没想到还有这样炸毛儿的一日,也就是为了自己了,她就笑嘻嘻的挽着王慧兰的手:“我也去!”
“哪有你也去的道理。”王慧兰嗔道。
“我就去!”韩元蝶深谙对付她娘的办法,那就是耍赖!
丈母娘要上门看看房子,程安澜推了外头杂事,亲自留在家里陪同,王慧兰一脸柔和的微笑,对陪客的程三太太笑道:“我也不过白看一看,有三太太这样的能干人管着这些事,那自然是百般妥当的。”
程三太太哪里知道王慧兰连他们府里的人事安排都知道了,这会儿听了这话,满脸堆笑:“亲家太太客气了,亲家太太疼姑娘,看一看屋子自然是应该的,趁着这会儿还没收拾完,匠人都还现成,亲家太太看一看地方,哪里不妥当,只管吩咐,又比住进来了再改便宜。”
“我也是这样想的。”王慧兰笑道:“不瞒三太太,我家姑娘从小儿养的娇气,这会儿年纪也不大,我实在不放心她,免不得多操些心。”
“原是我们委屈了大姑娘。”韩元蝶这是顶着孝道的名头提前嫁的,名声不同,有个孝字在前头,谁也不能说她什么不好。
程安澜脸上没啥表情,陪坐在一边,只偶尔看两眼韩元蝶。
坐着喝了一盅茶,王慧兰就起身要去看房子,三太太自然陪在一边,上房的工程基本是完工了,只一些小地方还须收拾罢了,看着精致华美,到底是内务府打发人来收拾的,连各处小细节都想的十分周到,王慧兰各屋里走了一回,看着都很满意。
免不得又恭维了程三太太几句。
虽然这工程其实和她无关,可程三太太居然毫不推辞,话虽说的谦逊,倒是也把功劳认了,程安澜还是没什么动静。
一时看完了,程三太太便要预备着回屋里去,王慧兰柔声道:“屋子是再没得挑的,我也放心,就是这院子里伺候的人,我刚才也没看见,想瞧一瞧,也放心些。”
程三太太一怔,没提防王慧兰说这个,忙又堆上笑道:“亲家太太有所不知,原是澜哥儿的意思,如今大姑娘还没过门儿,这也没主子住,暂时不急着安排人过来,只把分例空着,回头大姑娘过来了,满府里看着喜欢谁,再自个儿照着分例,差几个挑几个,总要合意为上,才不委屈大姑娘呢。是以这会儿就暂没安排人过来。”
王慧兰点点头:“贵府实在想的周到,只是这跟前人伺候的分例,也不过是屋子里的丫鬟婆子,这外头院子里的人,并不在主子的分例了呀,便是空屋子,也要有看屋子管东西洒扫看房子的,有没有主子都是一样的,难道贵府的规矩,但凡没主子住的院子,就是院子门一锁,不理会的?”
程安澜顿时脸就阴沉了一分。
程三太太便是巧舌如簧,一时间也没说出辩驳的话来。
程安澜吩咐跟着自己的人:“去把大管家叫过来。”
王慧兰却主动给程三太太一个台阶下,说:“想必小程将军这样吩咐了,原本只是暂时不安排屋里伺候人的意思,三太太听岔了,以为小程将军是要满院子都留着安排,才不打发人过来的,是不是?”
韩元蝶听的抿嘴一笑,她知道她娘才不是无意中撞上这事儿,这会儿打算息事宁人的,她娘这就是特意来处理这件事的,所以这绝对不是什么台阶,这是引她上钩呢!
可程三太太着急之下,听了立刻就上钩了,忙道:“就是这个意思,我想着,虽不合规矩,可既然澜哥儿是这个意思,倒也无妨了。”
王慧兰笑一笑:“这原是三太太疼侄儿的意思,只是依我说,他们爷们在外头办大事,家里这点儿小事儿,一则不懂,二则也没空管,有时候想的虽好,却是行不通的。咱们都是在家里管事的人,自然明白,既然知道行不通,就要说一说,咱们不管怎么着辛苦,总是为着一家子舒服,爷们在外头累了,回家里不用操心,才是好的。三太太说是不是?”
她也不等三太太说话,便道:“如今这上房一个人没有,外头人知道了,不说是三太太弄拧了小程将军的意思,只怕倒说是三太太仗着小程将军不懂这些办事的规矩,有意给小程将军,连同我们家姑娘一个下马威呢不是?”
顿时说的程三太太脸上青一块白一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