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殿下道:“前儿在淑妃娘娘跟前,我就听娘娘问了一句,修瑾上回不是说要定亲了吗?怎么还没动静,就听到说起大太太来了。”
修瑾是程安澜的字。
程大太太顿时脸白了一层。
齐王殿下其实是有心借他爹的龙威来给他们家圆圆撑腰的,横竖他身份高,说什么都不怕,随即又道:“偏今儿父皇又问起来了,原是修瑾在跟前伺候,也不知父皇怎么想起来,问他年龄家室等,我倒是听到一句。修瑾向来侍君以诚,父皇最是喜欢这样的品格儿,听他说心有所属,自然也就问了问那为何还没定亲。”
程大太太的脸又白了一层,程老太太的脸都跟着白了一白。
齐王殿下笑道:“是以我便来问一问,怎么还不定亲呢?”
这简直是强盗逻辑,韩家当初以韩元蝶年纪还小,婉拒程家定亲,如今才过了几个月,难道就不小了吗?便是要定亲,那至少也要等人家过了一个生辰,才好再提。
真要说起来,程家还真是有点无妄之灾。
齐王殿下那纯粹是在出气,当初那事儿,往小了说,程家是在拿捏程安澜,往大了说,那就是不把齐王殿下当回事!
这会儿天时地利人和了,齐王殿下拿着皇上的口谕,正好顺便敲打程家了!
☆、70|60
程老太太几乎是有点结巴的把当初往韩家提亲的事说了一回,齐王殿下其实心中清楚的很,却只当不知道,从容道:“女家矜持,也是有的。其实论起来,此事并不与我相干,只是先前父皇问的时候,我偏在跟前,反倒要过问一句了。”
他还假模假样的安慰道:“虽然不是军国大事,只是父皇过问了一句,不论成与不成,我还得去缴回话才是,是以只得过来问问,这会儿听你们说了,我心中也就有数了。”
程家虽不在权力中心,到底也有伯爵位分,程老太爷眠花卧柳,走马逗鹰的过了一辈子,再是不懂谋略,这句话是听得懂的,连忙道:“禀殿下,我们家原本商议,既然修瑾情愿,便略等一等,待人家姑娘略大一岁了,再次上门提亲,也是诚意。如今殿下已经点拨了,我们果然是想岔了,人家养了姑娘自然是不容易,我们多些诚意,也是该有的体面。”
齐王殿下笑着摆摆手:“这个跟我可不相干,你们怎么着办,我便怎么给父皇回话便是了,这也不是我问的话。”
“是是是。”程老太爷差不多要晕过去了,可还得奉承着。
程安澜从头到尾没什么表情,也不说话,从十四岁起在三爷跟前当差,随三爷遇险,在西北拿命博出功劳,再入锦山大营,他为的不止是这一刻,但这一刻终究还是来了。
他踏上了程家不曾达到的高度,他已经不需要再如以前那样生活了。
齐王殿下拍了拍程安澜的肩:“我的差使办完了,你既然已经到家了,就先歇着,不用随我进去了。”
“是。”程安澜躬身应了,当然还是一家子恭恭敬敬的送齐王殿下出去。
一回头,程老太太气的战战兢兢的,手里的拐棍子跺的地上直响,指着程安澜道:“你……你!上回不是随你的意去提亲了吗?是那家子不肯应,你还有什么不足性的?你这是喊的哪门子冤?简直太……太胆大妄为了!”
其实程安澜也觉得这一回程家被齐王殿下恐吓,还真是无妄之灾,这是因着萧正恒那个小家伙不懂,搅了局,无意之中把场面做成这样的。
而他不阻止,当然有他的私心在那里。
只是多年来程家在他的心中,早已算不得一个家了,他甚至一点儿愧疚之心也没有的道:“皇上意欲招我为驸马,我自然须得说实话。”
程安澜扫一眼众人:“欺君之罪,我是吃罪不起的,且只怕还得连累一家子。”
“是别人家不应,并无婚约,算什么欺君之罪!”程老太爷听的简直肝火上升。
驸马!
这个混小子,都背着他们干了些什么啊!竟然敢推拒皇上赐婚公主?简直混账!
程家这样的门庭,能尚主那简直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而且,皇上的女儿你不要,难道还有更好的不成?这混账小子真是失心疯了啊,也不想想,这样削皇上的面子,若是皇上恼了,程家怎么吃罪得起!
程老太太气的都发起抖来:“这样要紧事,你怎么不回来商议?你就自个儿做主了?你这把这一家子搁在哪里!要是皇上……皇上……”
程二老爷、程三老爷也都后怕的面如土色,程大太太扶着老太太,不敢吭声,老太太照样迁怒过来:“这就是你养的好儿子!你是怎么教导的?”
程大太太只低着头不做声,自从上一回她自以为这是后宅事不理会程安澜的要求,被齐王殿下修理过一回之后,就明白任是你再多的理由,终究抵不过上位者随口一句话,根本是连分辨的机会都不会有。
如今程安澜是攀上了高枝了,她明白自己惹不起,是以程安澜不大回家,她也打定主意不理会,只是程安澜说什么便是什么,这会儿老太太再是骂,她也就低着头不说话。
程安澜道:“回来商议?怎么商议?莫非我与陛下说,我们家的规矩这事儿要先与祖父祖母商议,是以陛下请先等等,我回家商议了再来回奏陛下?”
程安澜眼风一扫,冷如刀锋:“这话我原是不敢说的,若是祖父祖母觉得理当如此,下次皇上吩咐我什么话,我便如此说便是!”
说着转身回自己院子去了。
他向来话少,可真说得出来,那就噎的死人。
程老太太抖的恍如中风,好半日才哭嚎一声:“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竟就养出了个这样的孽障!”
程老太爷铁青着面色坐着不动,众人更是都不敢做声。
可是嚎完了,程老太太依然得叫程大太太一起,收拾起礼盒,上韩家去给程安澜提亲。
胳膊扭不过大腿,莫外如是。
程安澜的院子,在程家最东北角上,总共两间小屋子,地方偏僻,院子一角堆着些破瓦,终年难见阳光,照着程家的说法,宅子小了,叔父们成亲生子,住不开,程安澜是哥儿,让一让妹妹,且读书习武,在屋里的时候也不多,是以很小的时候,就迁到了这里,原本是两个小厮,两个丫鬟伺候,院子里还有粗使婆子,后来人手不够,一个小厮走了门路,调去伺候二爷程安起了,还有一个小厮说是偷东西撵了出去,两个丫鬟里头,有个大了嫁人,就在二门上伺候了,没再进来,也就剩了个小些的。
当然也没人想着给他补,理由也现成,程安澜十五就去了西北,人都不在,叫人伺候空房子不成?
他回京后,在家里的时候少,家里或许也都忘记了这事儿,如今他这破烂的院子里,也就只有那个丫鬟端茶倒水的。
说真的,程安澜跟这些丫鬟都不熟,小时候,这些丫鬟一年一换,直换到他去西北,反正也没人把他当回事,所以他也没把这些丫鬟当回事,这会儿见这丫鬟倒了茶来,他想了半天才终于想起来:“你叫黄鹂是不是?”
“是。”这丫鬟显然也不是个伶俐的,问一个是不是就答一个字,多的一个字都没有。
想来若是伶俐,也不至于在这空院子里守到十七岁,还安安稳稳,半点儿也没别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