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元蝶心中又是一突,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她在母亲房里不能多呆,母亲怕她染病,一会儿就吩咐带她回去,韩元蝶乖乖的跟着庞三嫂回去,看着不言不语的,心里却有无数的念头转来转去。
祖母对母亲的态度,对外祖母一家的态度,今日所见外祖母的行动言语,甚至还有母亲的态度,都跟她的记忆大相径庭。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外祖家一直不很得意,韩元蝶是知道的,外祖卸了差使后,舅舅们都没多大的出息,大舅舅做了几年河南的官,也很快就要不做了,一家子靠着有限的祖产的出息过日子,比起自己娘家是差了不少。
自己在娘家的时候,常给外祖家的表姐表妹们带东西去,出嫁后,因手里活络,更是常看顾着外祖家。
但是外祖母那样的慈爱,几位舅母也对她疼爱有加,母亲去世后,常接了她回外祖家住,虽说吃用上不如娘家,可是在外祖家最自在,没有管束,外祖母成日里都说,我们圆圆最聪慧懂事,我们圆圆最孝顺,家里的姐妹都比不过圆圆。什么事都纵着她,不管闯了什么祸,对她也没有一句责骂。
对比祖母的冷淡刻板,在王家没有人拘着她管着她,她当然愿意亲近外祖母,亲近舅家,总愿意去王家。
可是今日所见,对一个七岁的孩子来说,当然无知无觉,但对现在的韩元蝶来说,又是疑惑又是震惊又是难过。
完全颠覆了一切过往的认知。
为什么外祖母会做这样的事?而维护母亲的,却反而是祖母呢?
庞三嫂把韩元蝶抱在床上给她换衣服,一边小声道:“大姑娘,您八姨母可喜欢你了,今天跟我说了好几次,大姑娘长的又好,性子又好,又听话。”
韩元蝶坐在床上,小腿还无聊的前后摆,看起来十足是个小孩子,她自己也发觉了,她虽然不觉得自己是小孩子,可是的确有时候难以控制自己的身体,总会无意间做出些小孩子的举动来。
当然她并不是真的小孩子,她听得出庞三嫂的意思,就打量了她一下。
庞三嫂圆圆的脸,笑的很自然,看起来就像随口闲聊而已,不过对着七岁的小孩子,不管心中有什么打算,也都不会有多少防备才对。
韩元蝶心中盘算了一下,说:“我不喜欢她!”
果然,庞三嫂就笑道:“为什么呀?那可是你的姨母呢。你八姨母说啊,过两天来带你上街玩去,可好不好?你八姨母要给你买糖人呢。”
庞三嫂是王家送来的人,韩元蝶依稀记得,庞三嫂的家里好几个亲戚都在舅舅家伺候,想必就算要换也愿意伺候主家的女主人。这会儿这话,想必是今日在南山,得了外祖母舅母授意,要在韩元蝶身上打开突破口。
小孩子嘛,不会考虑利益,当然最容易投其所好。
而王家想要成事,最大的理由当然就是韩元蝶了。
韩元蝶用小孩子最无理,又最理所当然的语气说:“不好!我不去!”
做小孩子真有做小孩子的爽快之处啊!
韩元蝶大声说:“我讨厌她!”
☆、第二章
第二章
韩元蝶的声音大的上房的许夫人也能通过某些人依稀听到一句,许夫人听完了不动声色,但伺候在一边的阮嬷嬷就有点沉不住气了:“怎么有这样狠心的人家!好歹也是亲闺女。”
许夫人手里端着个茶盅,喝了一口,不紧不慢的说:“天下什么人家都有,只要咱们家不是这样也就罢了。”
这会儿只有许夫人跟前两个贴身大丫鬟在外头屋里做针线等吩咐,别的人都没有,阮嬷嬷才道:“也不知大奶奶是个什么章程,论起来,大奶奶平日里也是很顾念娘家的,尤其信亲家太太的话。这会儿只怕也难说的很。”
当初大奶奶生养大姑娘的时候,放着许家的奶妈子不用,倒是从娘家接了庞三嫂过来做大姑娘的乳娘,阮妈妈在提到那边的时候,就总忍不住拿出来说一说。
许夫人还是那种万事不动容的样子:“大奶奶怎么想的,那是大奶奶的事,就是她愿意,做主的那也是我们家,如今老大还没回来了,越发八字没一撇,你就说起嘴来。”
说到后来,许夫人还加了两个字:“啰嗦!”
阮嬷嬷早习惯了,她是许夫人做姑娘时候的大丫头,又是她的奶姐姐,在许夫人跟前伺候了一辈子了,她性子急,有话忍不住要说,许夫人又是个淡定慢性子,早说过她无数次啰嗦了。
这会儿她笑道:“说起来,大少爷这也快要到了吧。我记得,是二十九动的身。”
阮妈妈叫惯了大少爷,按理成亲后就该改口称呼大爷了,还常改不过来。
许夫人随口道:“想必快了。”
阮妈妈又道:“大爷这样的人才,也不知怎么就偏……”
大奶奶王慧兰从来身子弱,常年用药养着,其实算不得良配,而且家境虽不能说没落的十分厉害,比起韩家还是很差了些,只是容貌着实是俏丽的,性子也算得柔和体贴。
王慧兰是个柔和性子,不仅是顾念娘家,对夫家的长辈也是孝顺恭敬的,对丈夫温柔体贴,便是对下人,也是宽厚的。
所以就是阮妈妈这样心直口快的人,说起大奶奶来,也说不出十分的不好,其实也不过就是心里觉得其实配不上他们家大爷罢了。
许夫人道:“老大那样的犟脾气,他既然情愿,死拦住他有什么意思,便是父母之命,若是落的夫妻不和睦,咱们家又有什么好处?原也没想着要靠孩子们的婚嫁飞黄腾达不是?就是到了如今,无非多些烦事,也不至于怎么着。”
什么事许夫人都总是一副无关紧要的模样儿,阮妈妈嘴里不敢说,心里却觉得夫人通透的有些过了头。
许夫人一眼就看出阮妈妈的腹诽,又说:“你也不用在我跟前这样了,其实这事儿哪里用我急,你也不想想,林哥儿媳妇若是有一分肯应这事儿,她亲娘不比我清楚明白?至于绕过她来找我说么?你且瞧着就是了。”
阮妈妈笑道:“是是是,夫人这样一说,我倒是疑惑起来,按理说,这做母亲的,最放不下的,自然是儿女了,大奶奶就大姑娘这一个骨血,平日里也是疼大姑娘疼的心肝儿似的,若是今后真……那姨母做继母自然比外头来个人强些不是?何况那家的八姑娘是姨娘养的,又有弟弟,母子都捏在太太手里,就更把稳了,大奶奶不会想不到吧?”
许夫人道:“这做亲娘的明白闺女会怎么着,这做闺女的自然也知道亲娘是个什么性子不是?林哥儿媳妇虽说平日里不言不语的,是个柔和性子,倒也是个明白人,心里头清楚着呢,顾念娘家是顾念,只是什么话听得,什么话听不得,该给什么,不该给什么,总是分得出来的。”
阮妈妈听了这话,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得笑着称是。
烧香这才过了两天,王家女眷又上门来看望姑奶奶,那会儿,韩元蝶刚去母亲房里请了安,去了祖母的上房请安用早饭,许夫人又得了信儿,就笑着与韩元蝶说:“你爹爹到城门口了,就快回来了。”
韩元蝶记得,爹爹韩松林这个冬天随部外出赈灾,这眼看要过年了,自然也该回来了。不过既然不是爹爹主事,想必不用进宫缴旨,只要上司放人就能回家了。
韩元蝶依然笑眯眯的点头:“爹爹,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