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母刘春兰看出了沈源的意动,也知道问题在昭娘身上,便在沈源面前承诺,只要他愿意顶了沈家这个名额,她必定好好待昭娘。
沈源起初不愿意,刘春兰此人在村里的名声可算不上好,是个母老虎不说,还贪财吝啬。
可昭娘看出了他的心动,她不忍心大哥因为自己做不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反到帮着大伯母劝着大哥去了战场。
昭娘也并非不知道大伯母抠门,也做好了寄人篱下,低调行事的准备,只是怎么都想不到,在沈源走后才三个月,大堂兄沈游便去赌坊,输了整整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银子啊!那是昭娘想都不敢想的数目。
沈家愁云惨淡,昭娘一个寄人篱下的小姑娘大气不敢出一声,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可她住在沈大伯家,这把火注定要烧到她身上。
刘春兰以家里没钱为借口,说要带着两个女儿和昭娘一起卖身到大户人家换了银子,救儿子。
昭娘当然不愿意卖身给别人当丫鬟。
可她住在大伯家,吃大伯的喝大伯的,刘春兰又连自己的两个女儿都要一起卖,且刘春兰泼辣,昭娘一个小姑娘只好随她进城卖身,心中却无比渴望大哥能够回来,至少……能回来为她赎身。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刘春兰的卖身,竟然是把她一个人以三十两的高价卖进青楼,带着两个女儿去县太爷府上签了活契,凑足了余下的银子。
昭娘虽然年纪小,但也知道进了青楼的女子,只有死路一条,她反抗不了大伯母,更反抗不了春风楼里人高马大的护卫。
昭娘反抗了,得到的是一顿毒打,春风楼的妈妈手里不知道经手过多少姑娘,就昭娘这样的小丫头片子,还真不是她的对手。
之所以没有用那些对付其他姑娘的手段来对付昭娘,是看她生的美丽,远远看着,都觉得她是九天坠落的仙子,这要是调、教好了,随随便便就能卖出大价钱。
昭娘生得美,小小年纪便能看出今后的风姿,春风楼的妈妈舍不得让她小小年纪就接客,在她老实听话之后,还请了几位极为出名的姑姑,教她琴棋书画。
昭娘对镜梳妆之时,面对着一张既仙且妖的脸,时常静默不语。
是美害了她,也是美救了她。
可身在青楼,又怎么逃得过千年不变的定律?
昭娘也不知道是不是命好,在她即将被挂牌出去的时候,春风楼因着得罪了达官显贵,被抄了个干净,昭娘遇上了个善钻营的大人,见她貌美,不是占为己有,而是将她充入教坊司,还将她引荐到太子身边……
昭娘闭了闭眼,将曾经都压在心底最深处。
太子和晔儿大概是她前世最美的留恋,可……要昭娘再经历一次被卖入青楼的痛苦与恐惧,她倒愿太子殿下和晔儿当是她做了一场华而不实的美梦……
本是无缘之人,强求而来,也不得圆满。
农女与太子的界限……昭娘比谁都清楚。
那是天壤之别。
昭娘忍痛将脑中不断回荡着的晔儿的哭声割裂,对着阿爹的灵位拜下,晶莹的泪珠自她眼眶中滑落,打在木板上,散出一朵水花。
她陷入思绪,恰在此时,原本寂静的小木屋忽然传来了‘扣扣’的敲门声。
昭娘心中一紧,立刻抹了一把双眼,暗自微惊:不会是大伯母找来了吧?!
刘春兰最见不得她‘偷懒’,昭娘平时若坐一会儿,就会被刘春兰指桑骂槐,说是家里养了个矜贵的大小姐。
昭娘没回应,‘扣扣’门又响了两声,紧接着,‘嘎吱’一声,原本微掩的木门打开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昭娘吓的直接从蒲团上站了起来。
猝不及防的四目相对,熟悉又陌生的容颜,昭娘身子不受控制的一抖,一道电光自她脑中劈下。
太子!
昭娘想也没想,几步上前,把气息奄奄的男人抱住。
浓烈的血腥味熏得昭娘想吐,她忍住想要作呕的动作,使出浑身力气把人扶好。
宗政瑜没料到这小木屋里还有人,并且是个半大的小姑娘,这小姑娘看到他浑身是血,不仅不怕,还主动凑过来,将他抱住。
宗政瑜撑着一口气逃出来,本就精疲力竭,来不及去想着小姑娘的想法,身体的本能已经让他的手掌扣上了那纤细孱弱的脖颈。
“你怎么了?”
力道还未收紧,小姑娘像是夜间吟唱于枝头的夜莺般清脆悦耳的声音便传到了宗政瑜的耳朵里。他焦躁的心情被抚平,手上的力道也凝聚不起来。
将口中险些脱口而出的殿下二字咽下,昭娘看着眼眸低垂像是昏死过去的男人,又看他漆黑的锦袍被鲜血染红,也顾不得他为何会出现在这,使出吃奶的力气,把人扶进了小木屋,放在竹床上。
仅仅就这几步,昭娘便累得说不出话来,她匆忙的抹了抹额前的汗水,这才发现宗政瑜胸前衣裳被划破了一个大口子,玄色的锦袍被伤口涌出的鲜血沾湿,颜色变得越发深。
昭娘从未想过还会再见到太子,并且是在如此猝不及防的情况之下。
她看着竹床上的男人几秒钟,咬咬牙,探出手……
待她握上宗政瑜的腰带,一只手握上了她的手腕,巨大的力道让昭娘疼得忍不住龇牙。
宗政瑜微合的双目再没有昭娘记忆中的威严且令人不敢直视。
她抿了抿唇,“放开,我看看你的伤口。”
女孩明明怕得连手都在发抖,却还要佯装镇定的轻喝他,宗政瑜笑了笑。
便是害怕的声音也好听,真像小时候母后送他的那只黄鹂。
宗政瑜松开手,昭娘松了口气,十分熟练的解开他腰上的细带,里三层外三层的,昭娘额前刚刚抹去的汗水又沁出。
待看到男人胸前翻出的血肉,昭娘被吓得收回手,可她的指间已染上鲜血,熏得脑袋发晕,浓重的血腥味更是她不住的想吐。
偏生竹床上还撑着一口气未晕过去的男人,斜晲着她,发白的唇瓣扯起昭娘熟悉的弧度,调笑似的说道:“怕了?”
顷刻,‘轰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