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家村与罗家村的男女老少很快都被控制起来,他们分作两堆蹲在地上,双手抱着脑袋,心中又惊又怕,不知道官府会如何处置他们。
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具尸体被衙役们抬到重新扶正的公案前,郭威上前禀道:“大人,死者是一男性,身上多处瘀伤,口鼻溢血都还未干,应该是刚刚在斗殴中被活活打死的!”
“大胆!”段飞一拍惊堂木,望着跪在面前的两村村长,喝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们两村非但当着本官的面斗殴,更闹出人命来,你们身为村长却不知约束村民,该当何罪!”
“小人……知罪……”两个村长心惊胆战的乖乖答道。
“嘿嘿,你们刚见本官的时候是不是觉得本官年纪轻轻好欺负?现在好了,来人啊,把所有参与斗殴的人都给我锁了,一起带回上高县再说!”
两村村长都吃了一惊,他们忙道:“大人,还不知死者是谁,如何死的,大人应该当场查出凶手,怎能将我们全抓起来?”
‘啪!’段飞再拍惊堂木,喝道:“本官还要你教我如何查案吗?你们想是还抱着饶幸,希望是对方打杀了自己村子的人吧?自己村子死了人在你们心里莫非还是件好事?有你们这样村长还真是两个村子的悲哀……”
段飞的话让两个村长作声不得,段飞冷笑一声,继续道:“也罢,本官便当场办案,让你们心服口服,你们各自上前查看,辨明死者身份再来向本官禀报。”
两村村长答应了,各自走到尸体旁仔细查看,只见那尸体五官都已扭曲变形,一时竟认不出死得究竟是否自己村子的人。
“大人,死者面目难辨,实在认不出身份……”龙家村村长抢先向段飞禀道:“从其衣着与身形上看……似乎不是我龙家村的人。”
罗家村村长也道:“应该也不是我罗家村的人。”
段飞冷笑道:“这倒是奇了,你们两村斗殴,怎么突然冒出个外来的死人?莫非是你们先把人打杀了,然后趁乱丢到这里来的?”
两个村长都急忙为自己村子分辩,段飞喝道:“既然不明死者身份,尸首又是在你们斗殴时发现的,也就是说死者要么就是当场打死的,要么是你们趁乱丢的,不管怎么样,你们两个村子在场之人都有嫌疑,来人啊,给我一齐锁了,押回上高县。”
“大人冤枉啊……”两村村长都扑倒在地,两村加起来两百多个壮小伙也都纷纷喊冤,那喊冤之声震耳欲聋直=插云霄,衙役们好不容易才将喊冤声弹压下去。
段飞喝道:“有什么冤枉的?你们两村一路来都有嫌隙,为了这三十亩田更是斗殴不断,就算今日不出人命,迟早也会出人命的,不论死的是谁,对你们两村而言都不是好事,谁不是爹生娘养的?你们一村子都是同姓,就像一家人般亲近,应该更明白这一点,我说的对吗?”
“大人说的是……”
段飞继续道:“两村毗邻,隔河相望一衣带水,本该和睦友好,相互依存,你们却为了一点点小事,互不相让,以至于最终酿成大祸,身为村长,你们知错吗?”
两村村长心中又惭又愧,都道:“大人,都是小人的错,请大人释放我村村民,小人甘愿领罪!”
段飞大声喝道:“甘愿领罪?人不是你们杀的你们凭什么领罪?你们两个村子的人都听到了吗?你们打死了人,你们村长甘愿替你们领罪,有这样的村长是你们的福气,亡羊补牢未为晚也,这一次有你们两个村长甘愿为你们领罪,难道下一次还要谁替你们顶罪吗?你们两个村子难道准备世代为敌,永远这样斗下去?你们有替你们的父母、妻子、儿女着想吗?照你们这样胡闹下去,迟早要由盛转衰,距离灭亡也不远了!”
第〇一二九章 【欲擒故纵】
这样的话平时听在两村村民耳里只当是乌鸦呱噪,现在却不同,眼前还有一具刚死的尸体躺在那里,谁也不想成为下一个,也不想成为凶手而令整个村子蒙羞,听到动情处,一些年纪小些的,涉世未深的先哭了起来,在众捕快的帮衬唆使下,更多的人抽泣起来,人越多越容易被周围人的情绪感染,这种势头一发不可收拾,抱头痛哭的人越来越多,为村长请命的人也越来越多。
罗峰突然站了起来,大声道:“大人,那人是我失手打死的,把我抓起来吧,村长,榕有叔,那田还给龙家村吧,咱们两个村子不要再斗下去了,俺……俺那娃才三岁,俺不想让他跟我一样整天打架,俺娘也一直担心我,她是死不瞑目的啊……”
“抓我吧,人是我打死的……”罗家村、龙家村的人几乎都站了出来,他们冲到段飞坐案前,冲到公差们面前,争着抢着,比刚才打架前还要激动。
看到这一幕,段飞松了口气,苏蓉一面低头避开满目的赤膊肉山,一面暗暗感叹,人的心就是如此容易受到影响,难怪千百年来被愚弄的人只有更多而无减少,天下想要太平实在是太难了。
石斌他们却被眼前的情景震惊得目瞪口呆,事前他们谁都没料到事情会如此发展,尤其是瑞州府判官彭兴及上高县的文官与衙役们,他们本来觉得段飞年纪轻轻,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异想天开地乱来会出大乱子的,只是恪于段飞官品比他们高,而且带着巡抚大人的密令而来,他们不得不配合,没想到……区区一具假尸首,一段口号似的话,竟然会让民风彪悍向来不听官府管教的两个村子最桀骜不驯的一批人激动成这样。
段飞趁热打铁,他轻咳一声,石斌当地一声把锣敲得震山响,听到锣声,河岸之畔顿时安静了一下,段飞喝道:“抓谁不抓谁是本官说了算,你们两个村子经此事后还要互相仇视,不时聚众斗殴么?”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罗家村的村长再没有起初所见时的倨傲,他跪在地上,扭过身子朝罗家村的人说道:“大家听我说,今日酿成大错我悔之晚矣,不论这人是谁打死的,这个过错我来承担,今后大家不要再与龙家村争斗,规规矩矩地过日子吧。”
龙家村的村长犹豫了一下,见段飞紧盯着自己,他心一虚,也回头劝说龙家村的人不要再记仇争斗,突然冒出来的人命案让他们没有了选择余地。
“很好,既如此,为了两个村子长治久安,本官便替你们妥善安排,你们两个村子相依相存,有什么化不开的死仇呢?罗榕友买来的田以原价加两成卖还给龙家村,这不是挺简单的吗?今后两村再有什么纷争,双方各出五人,以村长及宿老充任代表,另有各村里甲两名,就在这沙洲之上商量处理,互相多礼让,多理解,会有什么大事需要惊动官府呢?本官如此安排,你们觉得如何?”
“罗家村没有意见……谨尊大人安排。”罗家村村长罗良辉俯首道。
龙家村村长龙盛腾也道:“我们也没意见,这个案子不知大人准备如何处理?”
“案子?什么案子?”段飞装傻地问道。
“那个……”龙盛腾惊诧地回头一指,却发现原本躺在那里的‘尸体’突然坐了起来,双手在脸上乱抹,正惊骇间,段飞大笑道:“尸体是假的!本官只是略施小计,让你们看看继续争斗下去会有什么结果而已,你们现在可有觉得受了愚弄,准备反悔么?”
龙盛腾忙到:“小人不敢,多谢大人妙计点醒,否则我们终将铸成大错,今后龙家村与罗家村将世代友好,请大人放心。”
“哦?看你狡猾狡猾的,本官还有点不敢相信呢。”段飞说道。
龙盛腾老脸有点儿发红,他窘道:“大人明鉴,我们两个村子相距并非太远,我们之间还是有些往来的,只要我们抛开往日仇怨与成见,关系会很快好起来。”
“是吗?本官拭目以待。”段飞随口说道。
只见龙盛腾张开双手,向罗良辉跪行几步,猛地一把将他抱住了,段飞惊讶得瞪大了了眼睛,这两个人……
“小辉……我……我对不起你啊……”龙盛腾哽咽了一下,猛地嚎啕大哭起来。
罗良辉双眼里也溢出了两行泪珠,他忍了忍,终于还是抱住了龙盛腾,支吾着说道:“你这个笨蛋,五十年了,五十年了啊……终于又听到你叫我小辉了,腾哥哥,我好挂念你啊……”
在场的人除了那几个年迈的宿老之外无不惊讶地看着他们各自的村长,谁也没想到,两个见面就吵嘴视如仇敌的村长竟然还有这么一份深埋心中的故事。
段飞趁热打铁,建议两个村子来一次大聚餐,地点就设在这个平和的河岸,这个提议很快就得到了大家的拥护,一旦决定下来,两个村子又展开了一次竞逐,不过这一次比的是热情好客,很快河岸边就摆起了大小锅灶以及桌子椅子,转眼间空旷的河岸甚至还搭起了大片的棚子。
段飞指着迅速变化的河岸,笑着对两个村子留下来陪伴官家的宿老们说道:“看啊,两个村子联手之下什么事情办不好呢?还是这样好啊。”
看到几十年难得一见的欢乐景象,老人家们也露出了微笑,纷纷颔首应是,很快酒席便摆好了,上百桌的酒席遍布河岸,大家都坐定之后,大家都请在场官职最高,也是今日两村和好最大功臣的段飞说几句话。
段飞端起酒碗站了起来,朗声说道:“我唯一想说的就是,祝愿两个村子永永远远和睦友好,没有任何问题是必须通过武力来解决的,多点沟通,多点理解与让步,两个村子的明天将会更美好!”
觥筹交错中两个村子的村长向段飞解说了两个村子历来争执的根本原因——人口增长。
大明建国一百余年以来人口已经增长了好几倍,罗家村与龙家村都位处偏远地区,偶有战火也烧不到他们这里,人口越来越多,生活必须的资源日益窘迫,紧挨着的两个村子之间的争执便越来越多,要真正解决他们的问题,还得从根部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