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朝同带着几个人坐在安争身边,等着上菜。
从宁小楼手下做事多年的梁金来其实对宁小楼也说不上有多忠诚,他被安排为天启宗分舵舵主的时候还算开心,觉得自己没有被轻视。可是随着天启宗的威名越来越盛,随着白天安争在比武场大杀四方,人们一次一次的提及宁小楼,他总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心里总是难免想到,如果不是他们这些宁小楼的旧部协助天启宗维持了燕城的稳定,你安争能在比武场上大杀四方?
可是今天,他知道看起来微乎其微的小事,极有可能断送自己在燕城里的前程。他心里不住的盘算着,安争到底是要做到什么地步。如果仅仅是为了给受了气的弟子出气,断然不至于真的把自己怎么样吧。毕竟他可是宁小楼旧部的代表人物,一旦动了他,那么多宁小楼原来的手下只怕都会坐不住。
所以,他还是有几分底气的。
“宗主,你这样就有些强人所难了。”
梁金来思考了一会儿,觉得自己若是不为自己手下出头,那么谁还会死心塌地的跟着自己。
“我的人态度上就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我替他们道歉。可是宗主这样吩咐下去,只怕会累死他们。”
安争抬起头看了梁金来来一眼:“你是在和我讲道理?”
只是一眼而已,梁金来感觉自己的心口都被刺了一刀似的。也不知道怎么了,后背上一阵阵发寒,冷汗一瞬间就湿透了衣背。他站在那,有一种跪下来的冲动。咬着牙硬撑了好一会儿,这种感觉却依然没有减弱。
安争却只是看了他一眼而已,梁金来感觉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圈。
“宗主,我替我手下人给这位兄弟道歉。”
梁金来转身,朝着之前那个没有碗筷受了委屈的天启宗弟子抱拳:“今天的事你多担待,我的人也不是有心针对你,或是真的累了。咱们都是天启宗的人,不能因此而出什么隔阂。”
“咱们都是天启宗的人?”
安争眯着眼睛说道:“刚才是谁在门口说,你们天启宗如何如何?”
梁金来脸色发白:“宗主,我的人都是立过功的,你不能这样对他们。如果没有他们,燕城哪里来的如此稳定?”
“哦。”
安争点了点头:“原来你是这样想的,你是打算和我讲道理对吧......验证道理对不对的唯一方法就是实践。你说,如果没有你的人,燕城就不会有现在的安宁稳定。那就做个排除法,看看没有你的人,燕城是不是会乱起来。如果没有你的话燕城乱的一塌糊涂,那么我亲自给你们道歉。”
他摆了摆手:“除了这酒楼里的伙计掌柜后厨,所有梁金来的部下全都拿下,卸了武器,自即日起不再是我天启宗的人了。酒楼里这些人倒是还不能都拿掉,我还饿着肚子,我天启宗的汉子们也都饿着肚子。我是一个说话算话的人,说了,让所有人在这家店里吃饱肚子,就一定要做到。如果是因为我的原因而没有做到,那么我来自罚。如果不是因为我的原因而没有让大家都吃上一口热乎饭,那么就找找是谁的原因。”
梁金来的眼睛都红了:“安争,你这样做就不怕引起什么不好的结果?”
安争:“你在威胁我?你可知道,在你之前有多少人威胁过我吗?”
梁金来全身颤抖着说道:“大不了鱼死网破!”
“鱼会死,网还是好好的。”
安争淡淡的说道:“我不知道是谁给你的自信,让你认为自己是那么重要,让你觉得我留着你是因为必须有你存在,是求着你了。还是排除法......顾朝同,现在就派人知会天启宗在燕城所有人,但凡宁小楼的旧部,若是觉得自己受了委屈的,可以走。若是觉得离了他们天启宗就会完蛋的,也可以留下来看着没了他们天启宗完蛋不完蛋。秦关有百万善战的勇士我都可以不要,真就离不开你们这些人?”
梁金来已经被逼到了绝路,嗷的叫了一声就要往前冲,可是脚才抬起来身子就被骤然定住,他也不知道那是来自什么地方的力量,甚至没有看到安争出手,只觉得浑身上下被无数根绳索死死的勒住,脚面上还有几根钢钉狠狠的楔了下去,直透地面。
他动不了,连眼皮都眨不了。
“鱼死网破......你真的太高看自己了。”
安争看向已经吓傻了的那个掌柜和店伙计,还有那些站在门口瑟瑟发抖的后厨的人。
“去做饭,我的人吃饱了为止。”
没多久,安争的桌子上摆着标准的一顿饭的菜量,六个炒菜,一盆炖菜。安争捏了一个馒头,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那是很久都没有品尝过的味道了。说起来味道算不得有多好吃,可是这才是单纯的饭菜。有太多人已经把吃饭变得不再是吃饭,而是一种交际,一种手段。
弟子们一批一批的进来,一批一批的吃饭后离去。可是大街上排着队的人依然很多,看不到头。
两个时辰,六个时辰,是个时辰......安争吃过饭之后就带着曲流兮离开了,被定住的梁金来就好像一座雕像一样站在那,姿势滑稽可笑。他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店里的那几个伙计累的几乎快要崩溃。吃饭的人不停,后厨就得不停的做,伙计们就得不停的收拾不停的洗碗洗盘子。
天启宗的执法队就站在屋子的四周,后厨里也有,这些伙计们谁敢停下来?
安争去了一趟武道大会的比武场,观看了那些江湖散修的比试。其实一个人的人品如何,从出招就能有一些浅显的判断。坐在高台上观战,确实有几个年轻人让他眼前一亮。
正看着,从高台下面上来几十个人,一个个脸色都很难看。明明是有怒火,但有憋着不敢表现出来的样子让人看着都不舒服。这些人都是宁小楼原来的旧部,如今都是天启宗的人了。有的人,还身居要职。燕城地方上的官员,多半还是这些人。
为首的那个叫杜上元,带着人上了高台,快步走到安争身前后附身一拜:“拜见宗主。”
安争摆了摆手:“往旁边靠一些,挡着我观战了。”
杜上元的脸色一变,可又不敢不听,往旁边靠了靠后站直了身子说道:“听说宗主要把梁金来从天启宗除名?属下知道这本不该来问,可我们和他都是老同僚,总得做些什么。所以我们便想着过来问问,他到底是翻了什么错?”
安争没有看他,一边观战一边说道:“别停,继续说,我想听你们最后的那些说辞。”
杜上元楞了一下,安争的态度让他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可是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似乎也没有什么退路了。
“我们只是想求宗主给他一条生路,这已经快十二个时辰了,那些伙计们犯了错,累死活该。可是梁金来还被您定在客栈里,十二个时辰血脉不通,若是再不让他动一动的话,只怕血脉气脉就都废了。”
安争哦了一声:“那你去让他动吧,怎么动都行。”
杜上元心里一怒,咬着牙忍下来,垂着头说道:“宗主,梁金来有错在先,宗主对他有所惩罚,这是利多当然的事。但总不能真的就这么废了他吧,如果宗主真的这样做的话,我们这些老同僚可能也会跟着觉得心寒。”
安争笑起来:“你下面还有话要说,继续,这句分量还不够呢。”
杜上元心一横:“若是宗主执意要把梁金平从天启宗踢出去,那么连我们也一起吧。我们和梁金来情同手足,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一个人受苦受罪。”
安争点头,认真的回答:“好啊。”
杜上元心里一震,看着安争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宗主,你说好啊?好啊是什么意思?”
安争摆了摆手:“这些和天启宗无关的人在这做什么,让他们下去吧。给他们一天时间收拾东西离开燕城,一天之内走不了视为非法侵入。”
杜上元愣在那:“你这是什么意思!”
安争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求仁得仁,你求什么我就给你什么。以后你们都不是天启宗的人了,但是只要还在冀州,别做出什么违反了天启宗规矩的事。走吧,对了......这才月初,你们的俸禄我就不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