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装作对你好,一面筹划着置你于死地。
乐曲声很响亮,他端了一杯酒饮下腹,低头看了一眼偎坐在她身边的拓拔宏。
他吩咐宦官,引太子过来。
过了一会,宦官拉着拓拔宏从另一边过来了。
宏儿乖巧道:“父皇。”
拓拔泓充满慈爱地说:“到父皇这边来。”
他抱着宏儿,坐到膝盖上,问:“你想吃点什么?父皇给你拿?”
宏儿说:“我不吃,我不饿。”
拓拔泓摸着他小脑袋,给他拿了一块桂花点心。
冯凭又转过头来,看宏儿,说:“别让他吃太多了,下午读书,一边吃了不少的点心。”
拓拔泓听而不闻。
冯凭像是母兽盯着小兽似的,时不时转过来看拓拔宏,似是很不当心拓拔泓抱着他。
她见宏儿嘴上沾了糕粉,从袖中取了帕子递给拓拔泓:“给他擦擦。”
拓拔泓接过帕子,给宏儿擦嘴,完了又还给她。
继续看歌舞。
拓拔泓抬头目视前方,忽道:“你觉得朕退位怎么样?”
他像是在对空气说话,然而冯凭听见了,知道他是在同自己说。
冯凭知道他是在试探,竟然也没惊慌,也没劝阻。她面色平静,没有任何意外,平淡道:“皇上要是想通了,也未尝不可。”
这话就相当嚣张了,连一点假意的挽留都没有,更莫论尊重。他好歹也是皇帝,拓拔泓心像被扎了一刀,血淋淋的。
“朕还没到四面楚歌的地步吧。”
他平静的饮着酒,低声和她做着这世间最残酷的交谈:“你就这么盼着朕退位?万一朕不肯呢,你当如何?”
冯凭道:“此事在随皇上,怎么做全凭皇上心意,我只顺其自然罢了。该走的留不住,该留的跑不掉。”
拓拔泓道:“这话说的好。”
宏儿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感觉他们语气怪怪的,却听不懂什么意思。
第118章 资格
“不管怎么样, 你我是自己人。”
“宏儿是朕亲生的。朕若是退位坐太上皇,朕相信你能好好辅佐他。宏儿年纪尚幼, 若要登基即位,只能恳请太后再次垂帘听政, 大小事情, 替他主持分担。”
拓跋泓语气平静说:“而今除了太后, 朕也无人可再相信了。”
冯凭比他更平静,说:“皇上说这干什么, 照顾宏儿是我分内的事, 就算皇上不说, 我也当尽力的。”
拓跋泓道:“太后这样说, 朕便放心了。”
他将宏儿从膝上放下来,让他回到冯凭身边去。
冯凭抱着宏儿,继续看歌舞。
酒到三巡时, 奏乐停了, 拓跋泓有话要说。
宦官站定提示了一声,众臣都停了箸,转头面向御案前。拓跋泓举起了酒盏面向众臣,众人也都抬袖举杯,望着他,恭敬等他说话。
满殿朱紫华贵。
拓跋泓望着众人,四下熟悉的面孔, 此刻却感到分外的陌生。高高在上坐在人群中,他却头一次感到强烈的孤独。被万人所抛弃的感觉让他心中酸涩, 一时失语。
然而半晌,还是回过神了。
他在人群中看到元子推,正在御案下首,离他不过两丈的地方。拓跋泓忽然转了笑,道:“皇叔,朕敬你一杯。”
他笑的很虚伪,没人陪着笑,四下寂静的鸦雀无声,气氛很尴尬。元子推端着酒站起来,低着头不敢抬,捧盏的手几乎有点哆嗦了。拓跋泓见了,竟亲自走下御案来,替他扶稳了颤抖的双手,笑容可掬道:“皇叔怎么如此紧张。”
冯凭目光看着他,众臣也同时看过去,只见拓跋泓握着对元子推的手,诚恳笑说道:“朕敬你一杯酒,因你是宗室的老臣,于国、于家都有功,又一直忠心辅佐朕。”
元子推诚惶诚恐:“皇上言重了,臣分内之事。”将酒饮了。
拓跋泓看了一眼众臣,道:“朕近日在想一件事。”
重回了御案前,他面朝着诸臣,正色道:“我朝自高祖皇帝始,皇位皆是传与儿子,没有传给叔伯兄弟的。历代皇帝,往往因此而立太子。即位的太子,或者年幼,无法亲政,权力旁落到外戚权臣手中,要么太子年长,羽翼太强,还未及即位,就与自己的父亲发生龃龉,酿成父子相残的惨事。朕每每思及此,便感十分心痛。先古尧传位与舜,舜又传位与禹,三位君主皆德才兼备,胸襟博大,治理天下,遂天下和乐,国泰民安。而今朕思慕古人,欲效仿先贤,禅让皇位,传位与贤能,诸位以为如何?”
他这话一出,犹如石头投进了水潭中,又似水滴溅进了油锅。
众人一时议论纷纷,一殿大臣全炸了锅。
拓跋泓继续道:“京兆王是朕的皇叔,宗室中最年长,素有贤能声望,能担大任。朕欲传位给皇叔,如何?”
冯凭坐在他身边,脸色都变了。
她瞬间脸色变得很难看,仿佛啃了口泥一样,只是强忍着情绪,绷着表情没动。拓跋泓说话,眼睛的余光看到她神色。她绷的脸皮都僵紧了,他心里有种戏弄报复得逞的快感。看到她愤怒的样子,他心中的痛苦减轻了不少呢。他坦然面向众臣:“朕心意已决,诸位爱卿以为呢?
京兆王第一个冲到御前来,忙不迭跪下:“皇上,臣绝不敢担此重任,还请皇上收回此议,臣万死不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