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往常,区区一个账房敢对自己这么无礼,郑鸿逵早就一脚踹过去了,然后叫他卷铺盖走人,碰上心情不好的时候,先叫人打他个生活不能自理再扫地出门。
不过被贬回老宅后,郑鸿逵的心态发生了很大变化,没有了往日的意气风发,做什么事都谨小慎微,没有立刻发火,而是仔细端详着这个账房,似乎想看清楚到底他的真面目到底是什么样的。再说,事出反常必有妖,一个毫无地位的账房敢夜闯书房,其中必有蹊跷。
他看着王启年,王启年也毫不畏惧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慌乱、紧张、害怕之类的情绪,古井不波。
良久之后,郑鸿逵坐回椅子,闷声说道:“早就看出你和别的账房不一样,不过怎么都没想到你是个细作。说吧,谁派你来的,混入郑家有什么企图,你又能给我指条什么明路?”
王启年面无表情地回答:“琼州营大军压境,不日即将由水陆两路大举进攻,中左所城和安平镇都难逃此劫。如果四爷想谋求生路,弃暗投明是唯一的法子……”
郑鸿逵像是听见了天底下最可笑的话,仰天大笑:“先不说琼州营有没有这个胆子,就算他们敢来福建捋虎须,郑家现在如日中天,红毛和刘香都灭了,还会害怕小小的琼州营?就那十几条船,还不够我大哥塞牙缝的,居然有脸来策反我?”
王启年冷笑一声:“先提醒四爷一声,郑家如日中天,与今日的你有何关系?”
“……”郑鸿逵一时哑口无言,虽然对方的话有强词夺理之嫌,但是自己被排挤出郑家的核心圈子是事实,也不能说对方讲错话。
“再说四爷对琼州营的认知可能有误。我虽然不常在军中,但是也知道大概的情形:料罗湾之战,琼州营只派出了手下最小的船参战,为的是不引起郑芝龙怀疑。可就是这样的小船,在海战中力挽狂澜,避免了郑家落败……”
郑鸿逵想反驳,却开不了口。这一战他在场,二哥郑芝虎战死之时正是整场战事的转折点,如果不是琼州营加入战场,士气受挫的郑家船队很有可能战败。
“……而这种能够打败红毛的小船,在琼州营水师只是跑龙套的角色,真正的主力是与红毛主力战船差不多的大夹板船……”王启年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这船四爷也见过,就是袭击中左所港口的夹板船!”
“呯”的一声,郑鸿逵拍案而起,又惊又怒地指着对方:“果真是你们琼州营干的好事,还嫁祸给红毛?”
一想到这件事就是自己被大哥冷落的原因之一,郑鸿逵气不打一处来,朝门外大喊:“来人,把这厮给我拖出去……”
“四爷息怒,等我把话说完再叫人也不迟。”
郑鸿逵气极反笑,瞪着他咬牙切齿道:“好,就等你说完,然后把你剁碎了喂鱼,以解我心头之恨。”知道对头是谁后,他心里的愤怒遏制不住,明知站在面前的不是罪魁祸首,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卒子,可还是忍不住要发泄心头之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