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周兼,去年春闱会试高中探花。
这人一朝平步青云,一开始便是翰林院修编,又拜入当朝内阁首辅郑安甫门下,成了郑老的门生,真可谓是春风得意,炙手可热。
下有阁老照应,上有皇帝提携,众人估摸着,不出三年,这一位必定是朝中少有的几位举重若轻人物之一。
卫锦一想起这人来,又是后悔又是无言。
当初她用着宋仪身子的时候,看不起周兼,现在周兼成就如此之高,如何能不叫她扼腕?周兼这人性子颇有几分刻毒的味道,是个记恨的人,好在有宋仪担着周兼的仇恨,也没报复到自己的身上来,总算是叫她安慰了一些。
京城里不顺心的事情多了,可她这昭华郡主还是做得好好的。
想着,卫锦不由得一笑。
听音楼上上下下,又恢复了刚才的热闹。
人们随意聊着天,不知怎么就绕到了美人的身上来:“要我说,天下美人,就咱们京城的最多,京城美人,又以惜惜姑娘为第一,谁人能比得过?”
“这话倒是不假。”
“自然是惜惜姑娘敢认天下第二,无人敢认第一的。”
“对啊,对啊。”
不少人都有意无意瞥了角落里的董惜惜一眼,随声附和起来。
“嗤——”
一声冷嘲,从桌旁传来,在这一片的附和声中尤为刺耳。
众人顿时一怔,谁在旁边这样煞风景?惜惜姑娘便在旁边,竟有人敢这样?
循声望去,竟然是一位头戴斗笠的男子,也看不清模样,方才那声音应该就是他发出来的。
刚才起了话头的大汉不乐意了:“你什么意思?”
“哦,不好意思,在下真没什么意思。只是吧……”这人声音微微拉长了一点,隐约的嘲讽听得人无比难受,“天下美人多了去了,眼界仅仅局限在京城这地方,未免也太狭窄了吧?更何况……惜惜姑娘美貌天下第二,这话倒是对极。”
“你!”
那大汉一窒,险些被这戴斗笠的说的话给噎死。
“惜惜姑娘怎会只是天下第二?胡说八道!”
那边的董惜惜听见议论自己的,原也不在意。
天底下美人多了去了,她也没想过争个什么第一,可竟然有人如此斩钉截铁地说她董惜惜是“天下第二”,这倒是稀奇。
董惜惜也非常好奇:那天下第一到底是谁?
脑子里冒出这念头的时候,一张脸便倏忽间从她脑海之中划过。
董惜惜脸色,忽然有些不好。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
那戴斗笠的男子端茶起来,饮了一口,便淡笑道:“我乃是振威镖局的镖师,前一阵跟着陆掌柜的跑生意,在临沧遇到了陈子棠先生——”
“啊,我知道了!”
还不待这男子说完,便立刻有人一拍大腿,显然已经想到了。
接话的这个两眼放光,盯着男子便道:“尊驾说的可是当初离京掰了陈子棠先生为师的宋五姑娘?”
戴斗笠的男子也是一笑,道:“正是这位姑娘,那简直天仙难比的容貌,气度高华,叫人一看了便觉得自己只是泥沼里一团污泥。陈先生这样一代名士,声名盛极一时,不也收了宋五姑娘为徒吗?”
又有人接话道:“听闻陈先生这两年大江南北地走动,怕也多带着宋五姑娘呢。日前我经过钱塘江的时候,便听说过陈先生与宋五姑娘的事情。据说这师徒两人在楼上写观潮诗,陈先生本是叫宋五姑娘写,说等宋五姑娘写完了,给她指点一二。没料想,宋五姑娘诗作一出,陈先生便摇头大叹:教无可教,教无可教了!”
“那这宋五姑娘真是个才华高绝到极点了的吧?”
“这还是小的,更要紧的是这一位姑娘不但长得漂亮,心眼也好。三个月前湘江水灾,有个小村叫黎村,被大水给淹了,正好宋五姑娘与陈先生道经此地,见饿殍遍地,实在于心不忍,竟然亲自留下来,施粥布善,还给病人看病,真真的菩萨心肠呢。”
“谁当年说宋五姑娘歹毒的?真他娘的眼瞎!”
“是啊,当时我就在黎村,若非宋五姑娘所救,现在早就没命了。只可惜宋五姑娘跟着陈先生,行踪飘渺,不然叫我把这一条命抵给她效命终身都是肯的!”
“哈哈哈……”
……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话题一转到这一位“宋五姑娘”身上,便再也转不回来了。
有的人并不知道宋仪,却知道当初与周兼有过瓜葛的宋五姑娘,这些年来可有不少关于她的事情,桩桩件件地传了出来。
拜一代名士陈子棠为先生,已经足够惊世骇俗,竟然还跟着陈子棠走南闯北,堪称一代奇女子,更不消说她有菩萨心肠,做尽了天下的好事,险些被人供成生佛活菩萨。多少人提起宋五姑娘,都是交口称赞。
早年那流言蜚语,时间一洗,便渐渐冲淡散尽。
无数光环加之头顶,还有几个人记得昔日的污秽?
楼上楼下,不知多少人竖着耳朵在听。
卫锦险些气得摔了手中茶杯,一阵一阵地胸闷气短。“这蹄子,也不知到底走了什么大运!”
这样的好事都被她给碰上,实在是卫锦没有想到的。
她还记得自己去找卫起,听说卫起与陈子棠相识,也想拜陈子棠为师,可卫起说陈子棠为人脾性古怪,怕不能收她为徒,要她收心。可宋仪又算是什么?宋仪都能,凭什么她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