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即使你不来,你的副官也会来。”德王的眼睛精亮无比。
“殿下既然这般爽快,想必是知道下官的来意。”郭临并不理会他那种自得的语气。
德王偏了偏头,玩味道:“这我却是不知道的。”
狡猾的狐狸。郭临眉梢微颤,不动神色地地观察着他。
德王摊开双手,抖了抖袍袖,仰头朝向太阳。那副闲适悠然的样子,像是在出门郊游一样,他懒懒地道:“你看我此时,可像被贬封地的罪人?”
“殿下就像一朝得志的仕人,此等行事风度,下官一向很佩服。”郭临不阴不阳地道。
“可我之所以会输,便是因为我行事有极大的疏忽。”德王转过身,面目深沉如水,“小看了你,是我的第一个疏忽。”
郭临一怔,干笑几声,拱手道:“荣幸。”
“没有先下手杀掉赵王,以致害死四弟,是我第二个疏忽。”
郭临抬起眼,默默地看向他。
“而我最大的疏忽,是忘了揣摩父皇的心思。”德王一双眸子在阳光下灼灼发亮,他直望向郭临,哂然一笑,“无论是我、七弟,甚至是现在住在东宫里洋洋得意的太孙,都不是父皇心中最好的继位人选。”
郭临一愣,不解地皱起眉。
“萧将军府自始至终都是父皇另眼相看的地方,只有出生在那里的孩子,才是他最喜欢的。”德王说完,仰面轻叹一声。
“不,你错了。”郭临忍不住脱口打断道,她望了眼德王,“赵王已经死了。”
“嗯?”德王面上露出些微的诧异,“这怎么可能……”
郭临想起昨晚七皇子过府时讲的那些话,低声道:“是陛下亲手杀了他。”
德王垂首思虑半晌,还是摇了摇头:“不会这么简单的,萧家对于父皇的影响,远远超过你们的想象……”
他抬头看向郭临,见她并不作声,突然没了说下去的兴致。他转身面向道旁的旷野,尽头隐隐可以看到朱红的城墙。他抬起手指向那边,表情由忿恨转为哂笑最后变做大笑。接触到郭临探究的目光,他索性直白道:“你看,京城没了一个我,却仍然能死掉一个赵王,可见局面丝毫没有变简单。日后也只会越来越激烈,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而最后登上皇位的只有一人,哈哈哈哈哈……”他说道最后,仰天长笑起来。
远处的侍卫注意到德王的笑声,个个面带着疑惑望过来。
德王缓缓回过头:“最后究竟是谁胜出,本王会在淮南,拭目以待。”
他一句说完,竟毫不拖泥带水,直接朝着侍卫身旁的马车走去。
郭临神色复杂地注视着他的背影,再无言语。
马车终于摇摇晃晃地启程,队列前的侍卫骑马经过郭临身边,依次探身朝她行礼。
郭临一动不动地站着,直到德王的马车渐近,她才微微侧了侧眼。
“停下。”马车内的德王突然出声。
郭临抬起头,看见德王掀开车窗上的帘帐,低着头看向她。
“此去经年,不知何时才能再见郭大人英姿。”他朗声一笑。
就为了说这?郭临有些不耐地蹙眉,扬起手就要告辞,耳里却听见德王的声音:“听说贵府的小公子,是叫……郭玉锵?”
郭临一怔,猛地抬起头。德王却已经收起了问话时神情,摆出一张淡漠的笑脸:“郭大人,保重。”
马匹重新扬蹄,队伍一排排从郭临身前走过,扬起一层薄薄的烟尘。
郭临望着渐行渐远的车队,眉头越皱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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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多久的顺风顺水,就会有多久的波荡起伏。不过这次,好像稍显平静些。
德王犯罪被贬,连带入罪的出乎意料,仅仅只是嫡系的亲属。舒贵妃被降为修仪,手中的后宫管理之权也尽数交到了萧淑妃的手里。其父舒阁老离朝还乡,还有和他们关系亲密的少许官员被牵连。除此之外,整个朝堂竟再没有任何动静。
曾经和德王、庆王交往甚密的人们,在担惊受怕了近一个月后,终于敢稍稍歇了口气。朝政也在这片诡异的气氛中,极为迅速地恢复了平静。
时间匆匆又走了一月,夏至刚过,天气已经热得让人说不出话来。
仿佛是因为燥热的天气,容易使人快些遗忘掉不愉快的回忆。早朝时皇子一列,只站着孤零零的一个七皇子,却也没人觉得奇怪。大家在相谈之间,已经理所当然地忽略掉了曾经最受关注的三皇子德王和四皇子庆王。他们讨论最多的,除了政见行事逐渐成长的太孙,就是有封王升官之象的七皇子。当然,还有一人,那就是即将成亲的楚世子。
楚王到底有多得帝心,从世子的成亲一事就能看出。原本定在四月的婚期,因为庆王的死后延了一个月余,到底还是大肆操办了起来。
王妃本来是不希望这么快办,横竖谢家的嫡女已经定下了,又不会跑。就怕皇子刚死他们楚王府就办喜事,到时候落人口舌,反倒不美。她为此进宫请示,萧淑妃特意转达了皇上的意思,让她就在五月下旬办,无需多顾忌。
王妃心里有些忐忑,便叫人快马加鞭送信到琼关问问楚王的意见。数日后,王爷回信:“遵皇兄之意即可”。
这下便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王妃一面安排收拣宫中赏赐下来的东西,一面拉着郭临、昌荣,在京城的市集中闲逛。看到好的,定的要将之前差的换下,务必要求世子的婚宴完美无缺。
实际上婚宴所需的一应物品早就备齐,万无一失了。楚王府和谢家都是大家,这点东西怎么可能还用不上好的。只是王妃头一次接触到儿女婚嫁之事,心中难免有些微的惆怅。人一停下来,就容易想七想八,担心世子有了老婆忘了娘。
然而她的这些小心思,老大粗的世子压根看不出来。数月来被母妃日日念叨成亲,已经吓得他看见王妃就躲。好在昌荣心思玲珑,说不透蠢笨的大哥,便拉着母妃出门散心。这其中,自然少不了陪逛兼保镖的郭临。
皇上为了世子的婚事,也特意给身为义弟的郭临批了十天的假。也是最近大家心忧久了,难得安宁。朝堂之上,也没有人对此说什么闲言碎语。
郭临每日除了大包小包陪着王妃昌荣逛街,就是听着王妃那些想对儿子说,却又说不出口的唠叨。连听上几日,纵使是颇有修为的人,也多少有些受不了。不过再看到因为她休假而更加忙碌的金真和白子毓后,她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了。
这日午后,王妃又在一个胡商店铺里看上一个花样新式的银杯,想给世子的婚宴全部换上。但店家说这批杯子目前仅有二十件货,再赶出来送到京城最快也要一个月。王妃赖在当场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放弃。
昌荣对这个耍孩子脾气的娘亲毫无办法,只能拉着她到城中最出名的酒家清风楼去小憩。
郭临这几日连番跟着跑,也跑出了经验。头一天便在清风楼订好了雅间,有备无患。不一会儿,三人便坐在了观景位置最好的雅间,吹着透进窗格的江风。午后的斜阳中暖暖的带着一丝丝凉气,格外的舒适闲逸。王妃顿时感觉郁结的心情疏散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