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笫之间,她并没有多少羞赧和抗拒,随手啼啭,宛如惯情的花娘。
我该赞叹园里的老妈子们教得好吗?还是该赞叹她的“悟性”高?
她这般模样、她这番手段,究竟给几人看过?
我的心里,恨意如潮水一般,接连不断地涌了上来。
我总是假装不在意,假装从未认真过,假装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玩具……可是,如何能不在意呢?
我对她的厌憎,不可避免地又加深了几倍。
我狠狠地嘲讽了她,用我能想到的最直接干脆的方法,给她以最大的羞辱。
看到她伤心惊诧的神情,我的心中生出了难以言说的快意。
伤心吗?意外吗?那就对了!
若非如此,我还能用什么手段,才能让她一辈子都忘不掉我?
我要她永远都不可能忘记,她是我的,她只能是我的!
我以为我可以大获全胜,却不料最后落荒而逃的人,依然是我。
她只用了一句话,就让我无所遁形。
“你是在折辱我,还是在羞辱你自己?”她的神情语气,一如既往地倔强可憎。
她是个精明的女人。一句话轻描淡写,却不偏不倚地刺进了我的心脏。
我是在折辱她,还是在羞辱我自己?
她知道答案,我也知道。
所以这一局,我依然输了,依然一败涂地。
其实,我何尝赢过呢?从我踏进这宫门的那一刻开始,我的人生,便注定是完全失败的了。
我丢下一些残忍的话,狼狈地逃开,生怕她发现我的色厉内荏。
可是这一夜,注定无眠。
次日一早,宫里便传出消息,说是太后召见,点名要我带她入宫。
那个老女人……
她一向以折磨我为乐,此时自然是不肯消停的。
这两年我已渐渐不惧她。可是,如今我已经有了家人,不能再做亡命之徒了。
我有了软肋。
作为我的妻子,宁儿不可能逃出那个老女人的视线。我把她保护得越好,她的处境便越危险。
除了依言进宫,我别无选择。
我保持着波澜不惊的冷脸,悄悄注意着身旁的这个女人。
她是极有分寸的。衣饰简单、举止娴雅,处处小心地保持着一个“奴婢”该有的小心谨慎。
也亏了她的小心谨慎,那些刁钻的奴才们才没有挑出她什么错来,替我省了不少的麻烦。
只是,那个老女人那里,却不是单凭“小心谨慎”便能敷衍过去的。
我知道那老女人并不会存着好心,却依然无能为力。
至少明面上,我只是寿康宫的一个奴才罢了。
我能做的,只有反复警告她主意分寸,却始终不敢明言。
此时我忽然有些后悔。
我要折磨那个蠢女人,本可以有一千种方法让她有苦难言。我为什么一定要娶她呢?
娶了她,便是彻底将她拉进了这个泥潭,以后再想洗脱干净,可就难了。
非但如此,我还要小心地提防着那些小人乱说话给她听,小心防备她胡思乱想……
我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此时后悔,也已迟了。
老女人坚持要留她说话,我只得告辞。
不是为了去看那些恼人的折子,而是为了提醒那个始终不肯安分的老女人:适可而止,莫要因一时口舌之快,失了万里锦绣江山!
上书房中,我手中捧着八百里加急的奏章,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心里反反复复地想着,我带她进宫,是不是错了?
那个老女人会不会为难她?她毕竟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此番会不会言语失当,被寻出错处来?那个老女人的眼光十分毒辣,会不会看出她已经有孕在身,会不会疑心到……会不会为难她?
另一个不得不担心的问题是,那个老女人会不会对她说一些不该说的话,会不会让她知道那些事……
任何事情,我都不怕她知道,唯独那一件。
我无法想象,她知道之后,我该何以自处。
我不怕任何人的嘲笑和鄙夷,只她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