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2 / 2)

“砉然长啸,天风澒洞,云涛无际…”

释沣随着笔势望去,在气势最浓的一处不禁念出声。

陈禾微微侧首,手中之笔也随之一顿。

一只手从后方轻轻握住陈禾的右手,随即沿着方才那股笔力走势,将这首词的下半阙天衣无缝的继写了下去。

“…银钩铁画,龙怒凤翥,留人间世。”

陈禾感到整个脊背都陷进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廊外大雪纷飞,红梅绽放,暗香微传,清冷的气息一路沁进屋内,陈禾出神的盯着释沣的手。

修长,有力,又说不出的好看。

很久以前,当陈禾还抓不稳一支笔的时候,这只手也这样裹住他的拳头,挪到纸上,一笔一划的写给他看。

以至于到了今天,两人的字迹虽有细微差异,但彼此融洽,若不注意,便会以为这副卷轴自始至终只有一人落笔。

陈禾本来挑的不是这阙词,可也不知怎么的,就写出这么一段来,胸中郁气似乎也跟着笔势一起抛洒而出。

更在释沣写到“银钩铁画,留人间世”时,盯着这副卷轴的眼神都不一般了。

他就像找到一个新乐子的少年,立刻决定要将它挂在墙上,日夜都瞧着。

“师兄……”

陈禾低声唤了一句后,又沉默了。

他想问这样的日子还有多久,释沣还能在这世间陪他多久,又怕说出后,坏了释沣难得的兴致——这副字还未书完呢。

释沣果然只是应了一声,心神尚在笔端。

他抬笔重新蘸匀了墨,直接在字旁边的大片留白处勾勒起山水画卷。

陈禾的手一直被他牢牢握在笔上,以这个亲近的姿势,整个人也不像被圈在释沣怀里,就这样一笔一画,或浅或浓,绘出野渡江畔的一叶扁舟。

柳岸迷离,扁舟远去,渡口人影独立。

陈禾踟蹰半晌,终于忍不住说:“师兄,这…这跟词意不符!”

历来题词配画,先书后画本来就少,差得远的话,便显得奇怪了。

现在这挂卷轴,就有这么一股不伦不类的味道在里面,字是好字,画是好画,奈何不搭。

“谁说不符?”

释沣顿了顿,顺势抬笔,用其中一端轻轻戳了下陈禾脑门。

“这怎么能…”陈禾后半句话蓦地卡在喉咙里,眼睛有些发亮,“师兄知道我原来想写什么。”

“请君看取东流水,方识人间别意长——”

释沣将一点墨迹抹在陈禾鼻尖,哂然:“你全挂在脸上了。”

陈禾面上有些发热,忍不住咕哝:“上次师兄还教我,谁也不能从脸上看出字来,猜中就猜中呗,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于是他颊边又多了一道墨渍。

陈禾老老实实站着,随便释沣抹,心里却悄悄翻个白眼:自从遇到曲鸿之后,他就发现了师兄隐藏得很深的另一面。

以前陈禾很奇怪,释沣这样的性子,怎会与长眉老道交情颇深,难道就因为在黑渊谷时他们住得比较近么?

现在陈禾就明白了。

释沣的冷淡,是经历了诸多不遂后出现的,他原先——不会成为这样的人。

后来,也只是在愿意信任的人面前,甚至是最亲近的人身边,露出些许端倪。这样的人,大概只有陈禾跟南鸿子。

画毕,释沣随意一挥,卷轴就飘到了陈禾原本看好的那面墙上。

陈禾将笔掷在砚台边,滚了一圈,墨渍滴落到桌面上,却再也没有人关心它是否放好。

窗外寒冬大雪,屋内春意融融。

隔着阵法,无人能窥见里面的景象,只有隐约细微的声音传出。

“不要那么急。”

释沣声音微哑,像在安抚,又似忍耐。

许久后,陈禾才闷闷的说:“师兄,天道若是再回溯一次时间,要怎么办?”

他的嗓音有些变调,带着欢愉与苦楚,更多的是烦恼。

“…岂有那么轻易的事?就算是天道,也不能随意做。”

释沣已经习惯了师弟总在这种时候特别认真,还挑这种时候要跟他谈正事。

起初他无可奈何,随着双修次数增多,释沣赫然发现,陈禾其实是在这时容易褪去那股强硬的气息,一些心底的不安,便会问出口。

久而久之,释沣也不觉得奇怪了。

元神交融,身躯契合,毫无间隙的紧紧拥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