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儿啁啾的声音,从外面林间梢头传来,青碧如玉的嫩叶已经在枝头舒展开,园子里的花已经有不少开始含苞,早一些的海棠已经压满枝桠。
书房里弥漫着书墨的香气。
棋桌上一盘残棋还摆着没收拾,桌上摊放着几本卷宗,白鹭折来的海棠就插在前头的玉瓶里,日光一照,便有一条影子落了下来,正好挡了陆锦惜面前那“那耶扎”三个字。
她左手把玩着一颗温凉的白玉棋子,右手则压在卷宗旁一页排着几行字的澄心堂纸上。
这都是印六儿孝敬来的。
如今他已成功进了隼字营了。
陆锦惜转眸看了那海棠一眼,又慢慢将目光转了回来,重新落在卷宗上。
这是庆安六年的卷宗了。
也就是薛况殒身含山关的前一年。
在庆安五年收复玉门之后,匈奴贼心不死,大将那耶扎虎狼之心,再次怂恿匈奴上下,卷土重来,再次叩关。
玉门关前,又是一场大战。
此战中,薛况率军歼敌三万,关上弯弓,一箭将那耶扎射下马来,大败匈奴。
这一箭,深可见骨,伤及了那耶扎的心脉。
对方虽然大难不死,在匈奴军士的护送下,成功返回了匈奴,却因此元气大伤,养了好久,给了大夏好一阵的和平。
足足等到次年,才再次发动了含山关之役。
薛况当真是个英雄人物,说是用兵如神也不为过了。
这那耶扎能从他手中逃脱六次,其实也算是当世名将,只是在薛况的衬托之下,变得有几分滑稽可笑罢了。
陆锦惜想着,便看了纸面上那几行写下来的字,都是三国里面的经典桥段,是她还没讲的“过五关斩六将”“华容道”“长坂坡”“三气周瑜”等等……
“啪。”
一声轻响。
她便慢慢将手中的白玉棋子,轻轻按在了书案上,有些遗憾:“这那耶扎若是从薛况手中逃走七次,说不定也可以凑一出‘诸葛亮七擒孟获’了……”
其实有六次也是可以凑的。
只是这故事前因后果和背景都凑不起来。
《三国》的诸葛孔明对孟获“七擒七纵”,乃是要此人真心归服。最终孟获果然心服口服,甚至为诸葛亮说服了其他各部落投降。
这故事透着一点传奇的味道。
事实上,对孟获俘而不杀是可能有的,取一“仁”字,但来回折腾七次,纯属杜撰。
在薛况这件事上,这个发展就更不可能了。
毕竟那耶扎此人不比孟获,会为仁义所感。此人狼子野心,一直妄图率领匈奴部落入主中原。
薛况每回与此人交战,都是力图致其于死地,哪里会如孔明一般,擒了又纵呢?
陆锦惜摇头一笑,就想要将“七擒孟获”这个桥段从纸上划掉。
可就在提笔的那一瞬间……
她只觉得眼皮忽然就跳了一下,刚划到第二个“擒”字,就怎么也划不下去了,好像手卡住了一样。
“哪里又会如孔明一般,擒了又纵……”
呢喃一声,脑子里竟然都是这一句的回音。
纸面上的墨迹,已经晕染了开去,散成了一团大大的乌黑墨迹,渐渐将那“七擒孟获”四个字都挡了。
陆锦惜竟有些晃神。
“笃笃笃。”
直到外头叩门声起,她才回过神来。
陆锦惜这才把笔一扔,暗笑自己这小人之心的毛病老改不了。
看当日长顺街上,以刘进为首的那一批将士,哪个不是义胆忠肝?薛况能使他们折服,必是千百般的英雄气概,哪里轮得到她来怀疑?
“进来吧。”
她只把卷宗合上,唤了人进来。
青雀端了些糕点进来,给她放在了桌上,面上的表情,却有些古怪,只道:“您前阵让奴婢留心的事,有了点消息。”
太师府那边?
陆锦惜只知道,最近他们二月二三贤祠收学生那件事,闹得京城沸沸扬扬,不安宁。
不仅是京城有小孩子的人家炸了,就连那些近日到了京城赶考的文人士子,也个个都跟扔进了油锅里一样。
一时之间,好像全京城的人都在想拜师。
往昔那些没嫁成顾觉非的闺阁小姐们,如今都已为人妇,更是卯足了劲儿要让自己的孩子拜顾觉非为师。
前不久,叶氏来她这里的时候,都半开玩笑说:“京城里现在流传一句话,都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当年嫁不了他顾觉非呀,今日也非要过上一把干瘾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