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锦惜重新看向了赖昌:“以次充好,是你猪油蒙心;但叫下面人又玩了一次偷梁换柱把戏,还半天都没反应过来,就是你废物瞎了眼!”
赖昌这会儿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即便是被骂个狗血淋头,骂翻了祖宗十八代,也绝不还口!
他这种战战兢兢的模样,陆锦惜上辈子已经看过了太多,甚至能默写下每一个变化的流程……
毕竟处理过太多了。
甚至,有些视觉疲劳。
这一刻,陆锦惜其实有些出乎自己意料的不耐烦。
乏味。
厌倦。
有的人喜欢一成不变,有的人却喜欢新鲜感。
陆锦惜很不幸,是后者。
上辈子她有事业撑着,所以可以强忍不耐,完美地把这种流程重复贯彻过上百遍,可如今……
她竟只想对赖昌说:你爱贪多少贪多少。
这感觉,突如其来,美妙得很。
陆锦惜看着赖昌,竟诡异地觉得他顺眼起来,一时没忍住,心里一乐。
当然,她也不会把心里话说出来。
只是开口时,已挂了春风般和煦的微笑,好似十里艳阳天:“赖管事到底伺候过大将军,没功劳也有苦劳。所以我免了你的罚,其他人你该处理的都处理掉。若晚间还没妥当,那只好请你,把铺盖卷好,趁早滚了。”
……
这一刻,赖昌脑子里,一片的恍惚。
他甚至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告退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什么,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走出来的。
他只知道,脚步停下,意识恢复的时候,他左手左脚在前,右手右脚在后,已站在了大公子院落的大门外。
回头一看,门口两个年轻的小厮,正用怪异而担心的目光看着他。
院内那屋里,隐约有笑声传来。
是陆锦惜。
她还坐在窗前那炕沿上,靠着深檀色的引枕,到底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我刚才看着,是很吓人么?”
赖昌刚才竟语无伦次,同手同脚走出去,让她想起来都能乐半天!
薛廷之在她左下首,正襟危坐。
听见陆锦惜这话,他便知道是问他的。
可是……
吓人?
他的目光,从她弯月似的眉眼上掠过,也从她荡漾着笑意的唇角掠过,心底得出的结论,却与“吓人”完全相反。
这一刻,她的容貌,竟能与他的母后匹敌。
甚至……
连心思也不差。
都是克扣贪墨了东西,赖昌免于受罚,还能去惩罚那些犯错的下人,看似很幸运;可实际上……
被惩罚的和没有受惩罚的其他下人,都会对赖昌不满。
同罪不同罚,最容易引起不平。
受罚的也许以为自己当了不受罚者的替罪羊,也许以为是更高位者偏心。他们的怨恨,不会落到高位者身上,只会落到距离他们近的、且同样该受罚的人身上。
薛廷之的记性,其实不差。
他还隐约记得,那一年的夏天,他母后,也是这么轻轻地饶过了新封的卫昭仪,她的堂妹。
那时,卫昭仪感恩戴德。她也许以为,皇后堂姐厚待自家人,所以饶她。
可仅仅一个月后,她就进了冷宫。
是身边的宫人,揭举她行巫蛊,意图咒害德皇贵妃。
薛廷之不知道,在冷宫里,这一位昔日的宠妃,是不是能想明白自己栽在谁的手里……
不过,兴许想不明白,会开心一些。
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地动了一下,又静止下来。
薛廷之的目光,很克制,小心而谨慎地,藏起了自己眼底的锋锐,掩住了自己心里的利刃——
因为他忽然发现,眼前这一位嫡母,是能做皇后的。
论心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