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很清亮,似是沾了些她唇上口脂的香气。
桓崇将那杯水一饮而尽。
而后,他极其自然地,将一只手搭在了她撑在床上的手背上,“明日我便会回归军营。一旦回了军营,便不会频繁归家。”
“就算你现在不愿,也不要紧。只要你还是我的妻子,那么...我便有的是时间,等你回心转意。”
... ...
无忧成婚那天,司马衍消沉了整整一日。
元会那日的画面,无时无刻不在他的脑中回放。
还有桓崇最后的那句,“愿以一身军功,求娶县主一人。”几乎是一遍遍地在他的脑中回想。
他的声音...竟仿佛比建初寺里的和尚念经还要振聋!
司马衍觉得自己的头都快裂了。
他虽然是皇帝,可从小到大,他所拥有的东西是那样的少。
幼年失父,少年失母,被叛臣挟持,被权臣架空...他明明是最晋廷最至高无上的皇帝,实际上却只是一个有名无实的傀儡!
此刻...
司马衍努力保持住脸上那一贯得体的微笑,向面前的庾亮道,“大舅,朝会已经结束了...不知大舅今日...”
庾亮淡淡一笑,“陛下,臣今日是为陛下之事而来。”
大舅的神情明明是和颜悦色的,司马衍却突地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只听庾亮道,“国不可一日无储君。”
“陛下如今的年纪,也该是时候考虑婚嫁、传续国嗣了。故而臣想,此事宜早不宜迟,还是尽快定下,尽快办妥才是最好。”
司马衍的笑容一僵,脸颊上的筋肉顿时跳动起来。
他的无忧才刚嫁人...大舅这边就急不可耐地要让他娶妻立后吗?!
难道,大舅是怕君与臣妻,他与他义子的新妇之间...会有些不明不白的牵连吗?!
司马衍紧咬牙根,呆了片刻,这才勉强笑道,“这...我还...”
庾亮起身行了一礼,正色道,“陛下...昔年太后临终之时,亦曾托付过老臣。无论是以宗亲之身,亦或君臣之份,定要尽心竭力、辅佐陛下。”
“选后立嗣,乃国之大事。”庾亮停了一下,将身子压得更低了些,“...就是昔年明帝到了陛下的年纪,也已经成亲立后。去岁江左的叛乱终于平定,政事、农事也都走上了正轨,此时成婚,正是当时。故而老臣斗胆,向陛下进言,希望陛下尽早考虑婚事,勿误良时。”
大舅义正言辞,而且话语间,把他逝去的父母全都搬了出来。
晋篡魏立国,名不正言不顺,故而有晋一朝,“忠”字都不敢提,朝野上下只重一个“孝”字。
既然把话都说到了这份儿上,司马衍再是抗拒,便是大逆不道了。
况且,他的年龄,的确也到了该成婚的时候...
司马衍将笔一丢,沉默半晌,终是道,“...好吧,那就依照大舅的意思。”
庾亮笑着颔首,却见司马衍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不过...既是朕的皇后,朕要自己选。”
第53章
婚后第四天一早, 桓崇便离开家去了军营。
桓家只有桓崇一人, 无忧又没有婆母舅姑需要侍奉, 故而桓崇一走,她的生活又恢复成了未出嫁前的样子。
万事有云娘打理, 无忧的日子可说是高枕无忧。除了每个月要看一次帐,她整日里不是诵读诗书、便是寻访美景,偶而再会会闺中的朋友,十分惬意。
与此同时,她也没忘了身为新妇的职责,譬如,桓崇自从去了江北大营,家来的肉脯鱼鲊便没断过, 每每旧的方才吃罢,家中的仆役便会及时把新的送来。
桓崇一向不拘言笑,十分严肃, 也只有这时, 军中众人才会看到他那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噫!刚刚那桓校尉是不是笑了一下?!
啧啧...这成了婚的人, 就是不一样!
... ...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 如流水般、波澜不惊。
转眼三月过去,建康宫中突然传出了陛下即将选后的消息。
... ...
司马衍漫不经心地翻了翻手里的一沓画像。
每一幅画像上,都绘有当今各个士族家中适龄的女儿样貌。
美人如花, 各有不同,千姿百态,只待他从中将最合心意的那朵择选出来。
司马衍只略略翻看了最上面的几张画像, 便有些意兴阑珊起来。
见他有些神思不属,庾亮起身道,“陛下,到了现在,还没寻出人选吗?”
司马衍的脊背猛地一凛,他抬起头来,对上庾亮那灼灼的目光,笑容一如往常,“大舅,画上之人,怎能与活生生的人相比?这样看,根本看不出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