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2 / 2)

孟大柱见状就不由嗤笑道,“大哥,您这是哭的哪门子丧啊,你女儿不是好好的醒着吗?”

孟大和低头哭泣的春二娘闻言一愣,连忙扭头往地上的孟彤看去,这才发现之前已没了呼吸的女儿,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睛,正直勾勾的盯着他们看。

“二丫!俺的二丫!”孟大和春二娘又惊又喜的扑到孟彤身边,孟大小心翼翼的伸手把她抱到怀里。

“爹?娘?”看着孟大满是病气的瘦肖脸庞和春二娘枯稿的面容,孟彤难掩心头上涌的酸涩。这两个人就是她这一世的父母,她看到他们为了救她给人下跪,求求哀求。他们跟前世的父母一样,会为了保护她豁出命去。

孟彤转头看向四周,这里是她的前世,既不富贵,家庭看来也不太合和睦,或许是因为自己复苏了前世记忆的关系,虽然是第一次见这一世的爹娘,孟彤对他们却似有了无限的牵挂。

孟彤用力闭了闭眼,在心中安慰自己:既来之则安之。实在是,地府的不靠谱也让她失了信心。第一次勾错魂也就罢了,现在连让她还个魂,答应好的条件也能错漏百出,孟彤实在没有信心自己现在死回地府能够拨乱反正。再则,这里的环境虽然看着贫穷,但她好歹还是还魂在人类社会的,万一等她死回去了,再还魂时被扔到原始社会去,到时可咋办哪。

既来之则安之……

“爹和娘在这儿呢。”孟大像是在抱着易碎的瓷片一般,小心的搂着自己的女儿,春二娘则是紧紧的握着她的手,眼睛紧紧的盯着她,都不敢错眼。

孟大红着眼轻声安慰女儿,“二丫别怕,你跟爹说,你现在哪儿不舒服?”

孟彤知道自己还在发烧,她不知道还魂之后是不是会附带退烧功能,在没有十全的把握下,她只能先选择自救,“娘,俺想喝水。”

“娘,娘这就给你端水去。”春二娘连脸上的眼泪都来不及擦,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就跑了出去。

“没规没矩的东西,出去连个招呼都知晓打,俺就是养条狗,那狗都知道要跟俺摇摇尾巴,这没爹没娘的孽障果然就是养不熟。”盘坐在炕上的陈金枝看着春二娘跑出去的背影,嘴里絮絮叨叨的骂着。

他的女儿病的都快没命了,连想喝口水,母亲都要春二娘先跟她打过招呼再走?他们这孟家何时这般重规矩了?母亲这是巴不得二丫病死,巴不得他也早点死,巴不得拿春二娘当牲口使唤啊。孟大心里跟明镜似的,他满眼痛苦的垂下了头,只能装做什么都没有听见。

陈金枝又骂了一阵,发现没有搭理她,便觉得有些索然无味起来,她瞥了眼地上抱在一块儿的长子和孙女,便厌恶的扭过头去,对一旁歪靠着墙坐着的孟七斤道:“你去把你赵大叔,刘秀才,还有村长都请来,今儿就把那分家的文书给写了。”

孟七斤闻言高兴的蹦了起来,大声“嘿”了一声转身就往外走,路过地上的孟大父女时,还故意停下来大声的“喃喃自语”道:“娘早就该把你们分出去了,看看你们把这个家都拖累成什么样了?”

孟大的身体骤然绷紧,一脸凄苦的用力闭了闭眼。

被自己的亲兄亲如此嫌弃,他的心里定然如刀割一般的疼的?孟彤伸手抱住孟大的脖子,努力凑到孟大耳边小声的安慰他,“爹,你还有俺和娘。”

“嗯!”孟大拼命的点着头,用力的眨着发酸的眼,想把眼里的水雾压回去,嘴角却是微微翘着的。正如女儿所说,他还有她们母女,为了妻儿,他这副破败的身体,无论再难也得多拖上几年。

春二娘没敢在灶房烧水,怕婆婆骂她浪费家里的柴禾,还要骂她的二丫是赔钱货。她在自家连着炕的灶上烧上了水,就急急冲回堂屋,一声不吭的把孟彤从孟大怀里抱起来,转身就冲回了自家屋子。

陈金枝拍着炕桌大骂,“不懂规矩的小贱蹄子,你当老娘这里是客栈啊还是茶馆啊?你想来就来,说走就走?有娘生没爹养的东西,你的年纪都活到狗肚子里去了?吃了俺老孟家这么多年的饭都没学会一点儿规矩,活该你爹妈不要你,把你卖给人家当牛做马……”

母亲对妻儿的咒骂仿佛没有尽头一般,孟大只觉得自己不单是身体,连心都是疲惫不堪的,可为了软弱的妻子和年幼的女儿,他不得不硬生生的撑着那口气。

因为他很清楚,他现在前脚一死,妻子和女儿只怕后脚就会紧随着他一起去了。

☆、3忍受

想着春二娘难得一次敢板着脸,不管不顾的抱了女儿就走,孟大苦中做乐的微微笑了笑,有些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向炕上的父母微微躬了躬身,有气无力的说了句,“爹,娘,俺先回屋看看二丫,等村长他们来了,儿子再过来。”

陈金枝坐在炕上,默不吭声的低头缝着手里的衣服,连头都没抬一下,就像是没听到孟大的话一般。

半晌之后,一直垂着眼坐在炕头的孟九根抬了抬眼皮,瞄了陈金枝一眼,这才慢吞吞了说了句,“去!”

孟大回到东厢,就见春二娘把女儿裹进被子里,正坐在炕上喝水,他便自觉的坐到灶前,默默的烧起火来。

一连喝了两大碗热水,孟彤发了一身的汗,这才觉得身体有了丝力气。她乖乖裹着被子坐在自家炕上,看着孟大蹲在灶前,给连着炕洞的灶里添着柴,春二娘则沉默的在土炕一角的箱柜里翻找着要给她更换的厚棉袄。

她的爹其实很聪明,但却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连多走几步路都会喘不过气,他的身体冷不得热不得,一但发病,每次都跟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一样。而她的母亲因为是父亲的童养媳,自小被陈金枝、孟大柱和孟七斤这些人打骂欺负着长大,她习惯了被人欺压,习惯了每天被人使唤着做一天也做不完的活儿,她心里即使明白自己不该被这样对待,可为了孟大为了她,春二娘还是默默的选择了忍受婆婆和小叔们的欺压、剥削和偶尔的暴打。

陈金枝和她的那两个儿子早就已经不把他们一家当做亲人了,如果孟大和春二娘还拿他们当亲人,只会被欺负的渣都不剩。前世已经死了,现在由她来做他们的女儿,就是拼着再死一次,她也不能让病爹和软弱娘再被这一家子当奴才一样使唤,当牲口一样的打骂。

孟彤整理好了前身的记忆,想了想便看向灶旁的孟大,“爹,俺爷和俺奶要把俺们分出去的话,咱们家能分到些啥?”

记忆中的孟家并没有多少横财,两亩山地,十三亩水田,外加这座孟家大院,以及大院后头的两亩菜地就是孟家所有的财产了。

孟家大院很是周正,东西厢房各两间,东厢的两间,一间孟大一家住,一间用来做了灶间并用来堆放着各种农具杂物,西厢的两间,一间住着孟大柱一家,一间孟七斤住,正屋的三间,中间是堂屋,平时做饭堂、客厅待客议事之用,东间是孟老太爷和孟老太太的住屋,西间则是库房,堆放着一家人的口粮。

孟大沉默了半晌,才抬头看着孟彤语气坚定的道:“不管你爷、奶分咱些啥,爹和娘都会努力养活你长大的。”

春二娘捧着一身棉衣,在旁跟着用力点头。

孟彤看着就想叹气,春二娘可能因为是童养媳的关系,不但自卑懦弱,还沉默寡言,孟大虽然是个心里明白的,可惜他自小体弱,多走两步都带喘。可能是因为环境和自小教育的理念不同,不过是一个多小时的接触,孟彤就感觉到了他们心里,对“孝”的那种看重和偏执。

这让来自现代的孟彤实在很抓狂,她有种想敲开他们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稻草还是豆腐渣的冲动。

“爹,您别以为俺不知道,您最近这些年吃的药都是您和娘自己上山采的,根本就没花家里的钱。是俺奶把给你买药的银钱省下来偷偷藏起来了,还不给二叔和三叔说。您是家里的长子,平时也没少在家编竹框卖钱,俺娘每天更是起早贪黑的,把家里的家务事几乎都全一手包办了,二婶被二叔拘在家里照顾他们家的宝贝有福,可没做过多少活计。凭啥二叔、三叔该有的的东西,咱家就不能有了?”

孟彤说话的口气很冲,孟大和春二娘却没觉得哪儿不对,因为以往孟二丫在碰上她爷、奶、二叔和三叔欺负自家时,就是这样一副想找人打架的爆燥样子。

春二娘看了眼被女儿问的哑口无言的孟大,沉默的垂下了头,她下地去将烧热的水勺到盆里,投了帕子过来给孟彤擦身体。

孟彤看了眼低着头傻傻的坐在那里的孟大,也不追问,配合着春二娘擦了身体,把明显小了几号的衣服换上。看着春二娘眼底闪过的黯然和难过,孟彤低头看了看自己,细瘦的身体真的就是皮包着骨头,跟她前世在电视里看到的那些非洲难民都有得一拼。

这身棉衣裤也不知是哪年做的,从上面的补丁和洗得发白的布料看,年头应该是不短了,可穿在她身上还丝毫不见小,也就是衣袖短的宛如七分袖一样。

这一世的娘性子虽然软弱可欺,虽然沉默寡言,可她的心里还是对自己极为疼爱的。孟彤抬手摸上她的脸,脸上现出一抹灿烂的笑容,安慰她道,“娘,等爷和奶把咱们家分出去了,以后爹和您编的那些竹框卖了钱,就可以咱们自己拿着了,到时侯您就给俺们三个都做身新的厚棉衣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