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2 / 2)

“……改革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室内静了片刻,直到赫宋突然笑了一声。

“不错。你要是早有这种气量,当初就不会像丧家狗一样被撵出巴尔巴德了。”

一个爆炸性直球直接把小豆震茫了!

赫宋的声音仍在继续。

“像你以前那样,劫了有钱的周济没钱的,那叫个屁的革命?就算真的让你拿到了巴尔巴德王的人头,管破不管立,再后来你要怎么办?带着贫民窟的人去把王宫的金砖敲下来换粮食?大家都不生产劳作,去搜刮富人的金银?蠢,蠢,哪怕把一国的金银都拿去和外国换了口粮,也喂不饱穷人的肚子。小混蛋只懂从下往上看,眼光太狭隘,手法太粗糙。明白自己过去错在哪了吗?给老子把三条腿都夹紧了,好好学着怎么从上往下看。”

小豆垂眼看着表盘上慢慢推进的黑针,站了一会儿,悄无声息地顺着来路走出了院子。

老爷子真是神助攻啊……

当然,当初请他出山的自己,是不是也是神豆妙算来着?

从上往下看什么的……。一点一点站到更高处,睁开那双曾经被怨恨遮蔽了所见的双眼吧,少年。(:3 っ)3

把指针放回身上揣好,小豆在门外站了一会儿,直到看到赫宋从书房出来,才假装刚刚进来迎上去,笑眯眯道:“好早啊,赫宋爷爷。辛苦了。”

赫宋胡子一抖,“早个屁,怎么又来得这么迟!给我滚进去抄书!你稍微争气一些,我也不用那么辛苦了!”威胁似的挥着拐杖把她赶进书房,这才气呼呼地走了。

小豆站在原地看着老爷子消失在走廊的背影。

……的确是辛苦了。历经三代人的老臣,一把年纪还不能安枕,兢兢业业只为了给未来的储君培植羽翼。当然,也是因为卡西姆这位储君的准翅膀(?)还是储君的准恋人、而且还是个有些危险的灰派政客体质,老人才要额外费这么多心思,以免将来储君也被带歪了……

不过最后,老爷子的心意自己还是要辜负的……

想到这里,小豆的心情有一丢丢复杂。

又是这种虐心度加成利器一样的人设,……略感扛不住啊。

叉,一不小心又说了“又”……远方的基什忠犬们,你们还好吗?

在门外发了一会儿呆,她梳理好情绪,快步走进了书房内室。听到脚步声,正斜倚着桌边低头翻书的卡西姆抬起头,看见是她后,懒懒开口:“早。”

——神态是他一贯的疏懒,没有一丝异常,就像刚才和赫宋咄咄逼人的相谈没有发生过似的。

阳光落入少年眼底,将他从容的表情点缀得益发恬淡。

和他对视片刻,小豆慢慢露出一个若无其事的笑容。“早。又被罚了,今天也帮我抄书。”

……

从赫宋的住所出来时天色已暗,小豆和卡西姆刚刚走出偏殿,迎面就碰上了神展开——侍人匆匆来报,一直昏迷不醒的摩蓝王醒了过来,想要见她。

“王是中午醒来的,已经见过了几位侧室和大臣。”侍人恭敬地说完,看了卡西姆一眼。“卡西姆先生也一起来吧。”

小豆本来以为摩蓝王第一件事是要演托孤大戏了,没想到居然是先见自己小老婆,当下心里微妙了一下。再有,王点名要见卡西姆,于是微妙第二下……

两人跟着侍者走到摩蓝王寝宫门前,刚好看到一名侍妾走出门来吩咐女官更换香罐。小豆怔了一下——这妞还是个熟人,之前在宫宴上和卡西姆搭话的就是她。

赫宋回到王都协理政务加上课后卡西姆出入王宫频繁,和小豆之间的关系也就因此颇有些微妙传言(王宫里的二世祖和妾侍们简直都是八卦狂魔),而这位妾侍尤其对卡西姆念念不忘,因此对待小豆的态度也比较神奇。这会儿看到这位侍妾投来的似笑非笑、有些看热闹意味的一瞥,没等小豆品出点什么,那边摩蓝王身边的侍官已经开始唱名通报。

王的寝殿比起小豆居住的准储君寝殿还要奢华宽大,小豆走进寝殿后和卡西姆分开站、走到了大臣队列的最前头,依旧和王帐有一段距离,看不清最里面卧在黄金床上的摩蓝王的样子。臣子们陆陆续续来齐后,政务官开始宣读由也述王女暂摄王权的王旨,一并正式将王女立为储君。大概是因为摩蓝王已经病到寿命要按小时算,整个过程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等摩蓝王从床帐中颤巍巍伸出一只手、拧开戒指和权杖上的宝石当面盖过王印就算结束,臣子们简单行礼后就退出了寝殿。

小豆双手交叠垂握住侍人捧上来的权杖,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到寝殿里人流尽散了,一直伺候在王身侧的那名侍妾附耳和摩蓝王嘀咕了几句,突然站起身,朝小豆走来:“王要您到床前说话。”又看了看卡西姆大人:“您也跟去吧。”说着指挥侍官们退到寝殿门外,掩上了门。

摩蓝王久病不喜光,殿内灯火在臣子们出去时就被宫人熄灭了大部分,只留下几盏昏黄香灯摇摇曳曳。小豆走到摩蓝王床前,就看到堆叠的华美帐幔中伸出一只枯柴般的手,在暗光下显得格外萎顿而没有生气。

她挑起外边的帐幔挂在金钩上,一点一点露出了卧在最里面的、衣着华贵却形容枯槁的男人。

摩蓝王转了转浑浊的眼珠,木然地看向小豆。

“你来了。”

小豆淡定地踩着也述王女的点走。“您有话对我说?”

摩蓝王的目光幽幽移到站在一旁的卡西姆身上。“热果已经告诉我你回宫后的近况。”

热果就是那个对卡西姆有想法的侍妾。闻言小豆微微一愣,还没等回答,摩蓝王已经枯哑地续道:“你王弟夭折后,我的后嗣中血脉纯粹的只剩下你一人,也只有你能够继承王位。在我死后,你必须从与王同姓的男人中挑选丈夫,决不能让外姓人的血统玷污王的血脉。”

小豆反射性地余光瞥向卡西姆。少年静立在一旁垂着头,脸庞隐没在背光的黑暗中看不清表情,在她视线投过去时,刚好看到他眼帘不过颤了一瞬就又回复平静。摩蓝王视若不见,语气厌怠地阖眼。“你们去吧。叫热果进来陪我。”

小豆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侧过脸像在思考什么,慢慢皱起眉。

“您要对我说的话就只有这些吗?”

摩蓝王眼帘动了动,重新睁开眼。

小豆沉默地回望他。

良久,她用手摩挲了一下权杖顶端冰冷的宝石,说:“您就没有什么关于我母亲的话要对我说吗?”

摩兰王才刚刚强作清明的眸光重新暗下去,似乎连看都懒得看她了。“已死之人没有谈论的必要。”

小豆停了一会儿,平静地开口。

“继承王位、延续血脉,这些您所希望我做的事,恕我不能答应。”

摩蓝王搁在帐外的手蜷了蜷,微颤起来。“你说什么?”

“现在权杖由我支配,”小豆勾起嘴角,用权杖敲了敲金碧辉煌的床柱,“不过也只是暂时的。将来它一定不会落在流着您的血的人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