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枉——冤枉啊——!”一道沙哑声忽然在车队前呼喊,让霍菡嫣掀开毯子坐起身来,坐到素言身旁,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一位布衣的老妇人跪在凌江羽的倚仗前,皮肤蜡黄,衣衫褴褛,满脸风霜。她的身上隐隐残留着青紫,似乎被人狠狠的打过。而王盛懿大人连忙过去,凌江羽和薛少宸皆下了马车,看着薛少宸一身紫色滚着金边的外袍,霍菡嫣将眼神收回。“素言,你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何事?”
“是。”素言点头,打开木门走出去。察觉到前方那人转身的瞬间,将窗帘放下。
每当看见薛少宸,自己的眼里总会出现前世的影子,总会情不自禁的靠近,这般下去自己恐怕难以自持。过了片刻,素言方才回来,微微颔首跪坐在霍菡嫣跟前回禀:“前面有位瞎了眼的老妇人拦路喊冤,好像是自己的儿子被判了死刑,就等秋后问斩。听说王盛懿王大人会路过禹州,便在此地拦架。”
霍菡嫣眉目微挑,这王大人人称‘铁面判官’,以不畏强权解民危难闻名,前世也便是他不顾魏国公的请托,硬是要将薛少宸处以极刑,若非魏国公府的免死金牌,薛少宸延误赈灾的罪名肯定难逃一死。虽然如此,可是霍菡嫣从心底还是对这位王大人十分尊敬,由他执掌的刑部,数十年还未曾听说有过冤案,没曾想今日倒是能遇见一次拦架之事。
“王大人请九王爷和宁远侯爷先行回京叫旨,他问明缘由随后便至。”
“可听到说是何冤屈?”霍菡嫣有些忧心的问道。
素言皱眉嘟唇,摇摇头。“那老妇人拉着王大人一直哭,听不真切,好像说了一句……”仔细想了想,才说道:“什么采花贼。”
“采花贼?”霍菡嫣蹙眉,诧异的瞳孔微张。
“郡主,什么是采花贼?”素言看郡主的模样,似乎知道这是什么人?便如同好奇的问道。
霍菡嫣怔住半响,不知道如何对她解释,只是嗔笑道:“就是看到漂亮姑娘就抢回家的人。”
“就像宁远侯爷那样?”
“……”霍菡嫣扶额,顿时哭笑不得。
霍王府
中年的男子着青衣面露喜悦的往里间跑去,边跑边喊。“娘娘,郡主回来了。”
雍容华贵的美妇人凤眼流光,眉目含笑的倏然转身,紫色的里衬下摆上掺杂着暗红,腰间一条金丝腰带带着绣花牡丹轻轻扣着,外面罩着一身葡萄红的月岚锦。头戴双鬓凤钗,琉璃垂珠链竖起发髻,流苏的金步摇盈盈生辉,让人不禁感叹当年的凤城双姝的绝世风采。
“母妃——”霍菡嫣小跑着从外间进来,霍王妃喜悦的脸庞顿时阴沉下来,缓缓坐在凳子上将眼神转向一边。
“还知道回来?”
见母妃生气的模样,霍菡嫣小蹑步往前蹭,乖乖的站在她面前,讨好的拉着她的衣袖叫道:“母妃,你别生气,菡嫣知道错了。”
“咱们家小郡主也知道错了,错在哪儿了?”霍王妃白了她一眼,严肃的问道。
霍菡嫣垂下头,将手背在身后划着圈圈。“不该私自去鲤城,让母妃担心了。”眼神时不时的往上瞟,见母妃气还没有消,便开始撒娇耍赖了。“母妃~~”声音都快绕到天边去了。
看着女儿这般小女儿模样,霍王妃顿时端不住,破颜一笑,站起身来娇宠的点了点霍菡嫣的额头。“你呀~~真是被你父王给宠坏了。”霍菡嫣顿时笑得娇憨可人。
“父王呢?”
霍王妃轻笑揽着她坐下,“皇上刚把他招去,说是垣国和谈之事。”疼爱的捋了捋她的头发,看着她略显风尘的模样。“去梳洗一下,我让于妈给你备下了你最爱吃的芙蓉酥饼和八宝鸭。”
“嗯嗯……还有翡翠薏仁汤。”
“好,跟个小馋猫似的。”霍王妃嗔笑道。待霍菡嫣退下后,便叫门外的管家进来。“一会儿把素言那丫头悄悄叫过来。”
霍王府坐落在京城的南边,王府内包含六个院子。位于中央的常春楼乃是霍王爷办公之所,除却霍王妃,其他人皆不得擅入。常春楼和明辉堂之间本是一个荷花池,后来扩建的时候填平了池子,建了一个戏台子,幼年时,霍王妃偶尔得了兴致便会在台子上教霍菡嫣跳水袖舞,因为常常受伤跌倒,霍王爷便命人在上面铺了一层厚厚的印花长毯。而明辉堂便是主院,因霍王妃极爱牡丹,所以明辉堂内各种牡丹争奇斗艳,盛开时节美不胜收。明辉堂东侧的暖风苑乃是霍菡嫣的大哥霍灏轩的院子,院内种了许多紫竹,无数世人趋之若鹜的诗书画卷全都藏在其中,四年前霍灏轩向霍王和王妃请辞,说要学古时候的浪人游客去四处游历,那时霍菡嫣还未曾及笄。明辉堂的西侧便是霍菡嫣的居所踏雪轩,里面有个小型的荷花池,周边培植了不少的芙蓉。其余两个院子离得远些,都空着,做了待客之用。
洗去一身风尘的霍菡嫣身着桃红色的襦裙,将头发弄成小细辫弯成发髻,用紫红的发叉固定,芙蓉状的两只步摇贴着发髻垂直而下。两条长长的细鞭子从发后顺出来垂在胸前,挂着细小的珠子,显得俏皮而精致。
进了明辉堂的正厅,便看见一桌子的晚膳,还有几个屹立在侧的女医,便连忙担忧走到霍王妃跟前,“母妃,你身子有恙?”
霍王妃拉过霍菡嫣在榻上坐下,一脸严肃。“这几位是我让管家从宫里请来专程给你看诊的。”
“看诊?我没事啊~~”霍菡嫣睁大眼睛,无辜的盯着母妃。
“还说没事,你中毒受伤之事,难道还想瞒着我不成!”看霍菡嫣欺瞒的模样,霍王妃面色顿时阴下来,有些生气的将声音提高。
霍菡嫣嘟着唇,看向一旁埋头不语的素言,小声的说道:“素言这个大嘴巴~~”
“简直胡闹!发生如此大的消息,居然也不报个信来。”霍王妃听到说菡嫣受伤中毒,魂都差点被吓出来,眼圈也顿时有些发红,“若是你有个好歹,让母妃怎么活得下去。”
“母妃……”霍菡嫣立马从榻上起身,蹲在霍王妃脚边。“母妃,我这不是没事吗?”
“这一次是运气好,皇上恩赐圣池金莲,若有下次你让母妃情何以堪。”霍王妃拿着丝巾轻轻擦拭着眼角旁的泪水。“改日我让你父王备份厚礼送去宁远侯府,你这性子也该改改,别什么危险的事都往上凑。”
“我下次一定会很小心,很小心的。”霍菡嫣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霍王妃直接用食指戳了戳霍菡嫣的头,长长的叹了口气。“真不知道你这性子像谁?!”
“哈哈……当然是像极了本王!”门外一道豪迈的笑声传进屋子,语气中透着得意和欣喜。中年男子相貌普通,然头戴五爪金龙冠带着髯须,一脸正气凛然,眉目之间依稀透着几分江湖气,暗红的长袍带着宽厚的黄色腰带衬得人朗健非常。
霍菡嫣立刻起身,对着来人行礼笑道:“父王。”
“刚进院子就听见你母妃念叨,真是一刻也不得闲。”霍王故意嫌弃皱眉,可眉目间却是含着浓浓的笑意。“快坐,给父王说说你这些日子的见闻。”
“哟,王爷这是嫌我话多,那妾身不说便是了。”霍王妃笑着嘲讽道,让霍菡嫣搀着走过来坐下,横了霍王一眼。
霍菡嫣暗地里偷笑,父王和母妃在外乃是乾国的恩爱伉俪,在内却是每日口角不断。于妈曾说打是亲骂是爱,这是父王和母妃恩爱的表现。父王当年在江湖时和先皇拜入同一门派,感情甚笃。后来先皇危难之时直闯禁宫单骑救驾,声震朝纲,被特封为异性王。幼年曾同她和哥哥聊起,当年乃是母妃赖着嫁与他,他为难之下便应声答应,就此踏进深渊~~母妃总会望天无奈,回一句:‘不知道当年死皮赖脸的人是谁啊?’虽然当年之事,两人各持己见,可是二十年来父亲除却母妃,未曾纳过一妾,也未曾分房而眠足见情深。
“不!夫人还是多念叨,不然本王还真不习惯啊~”霍王爷赶紧认真的说道,说的时候还和霍菡嫣对视一笑。
霍王妃看这父女的模样,无奈摇头苦笑。让婆子端了清水来净手,便让她们退下。这是霍王的习惯,这么多年他虽然改过很多言行举止,语气腔调。可依旧不习惯吃饭、就寝让人伺候,霍王妃无奈之余只得随了他。
一顿晚膳倒是用得十分温馨,饭后霍王去常春楼处理日常公务,王妃则领着霍菡嫣去了卧室。拿出一个首饰盒,放在霍菡嫣手上。“上次进宫给太后侍疾之时,太后特地赏给你,说是待你出阁之时为你添妆。只是近日身子不爽利,怕沾了病气给你,着人拿去天灵寺让大师开了光。”
“太后身子可好?”霍菡嫣心里一阵微涩。
“心病还需心药医,这些日子舒缓,倒是好了些。”霍王妃理了理自己的衣摆,让霍菡嫣将盒子放在一旁,拍了拍她的手背,“方才我着人递了请安折子,明日你同我一起进宫。”
“嗯。”太后姨母对自己一直挺好,若非此番受伤延迟了回来的时日,定然也要早早前去看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