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筝脸色骤然惨白,紧了紧手中的包袱,忍受着他恶毒的羞辱,深吸一口气道:“文公子怕是误会了,今日若知你在永盛坊,我断然不会来。”错身避开他,朝二楼走去。
文晋望着她纤若蒲柳的身姿,微微颤抖,一步一步拾阶而上。眸子深处闪过不明之色,正要讽刺几句,便瞧着她脚下踩空,朝后跌下来。足尖一点,伸手想要将她接住。
却有人更快一步,一道红光掠过,花千绝将伏筝抱在怀中,落在文晋身侧。
伏筝拉住花千绝的手,不让他呵责文晋。
花千绝幽幽的凝视着她,片刻,将她松开。
伏筝唇边掠过一抹苦笑,这是她欠他的,不过是几句难闻的话语罢了。不过一念之差,酿造成的后果,她无力补救挽回。
“雪儿姑娘的事……我对不起你们。我研制了药,你每日给她服用,还有机会醒来。”伏筝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递给文晋。
文晋却是没有伸手接,冷笑了几声:“我怎知里面可有毒?”目光落在她托着药瓶的纤纤素手,俯身嗅了一下若有似无的药香:“你吃一颗。”
伏筝脸色微微一变,她比任何人都知,文晋精通药理。他明知这里头有一味马钱子,乃是大毒,他这是恨她入骨了!
花千绝觉察到这药恐怕是有毒药为引,文晋步步逼迫,俨然是知晓的,这是置他于死地。她对水清漪有救命之恩,断不能让旁人欺凌了去:“文成侯世子胡搅蛮缠,不知的还以为你爱慕伏筝姑娘,遭人拒绝之后,恼羞成怒。”
文晋几乎要大笑出声,仿佛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一般。两指指着伏筝道:“原来花公子是她的入幕之宾,只消日后莫要后悔,未能识破她的蛇蝎心肠!”甩袖离开,步履匆忙,竟有些像落荒而逃。
伏筝如遭雷击,脑中轰然一声,全身僵直。她竟不知文晋对她的误会这样深!那件事并非他所见的那样,雪儿落得那样凄惨的下场,她也就没有解释。
怕花千绝误会什么,抬眸看着他冷绝的面容,一时竟无从解释。
花千绝率先上了马车,伏筝跟了上去,马车缓缓的朝皇宫的方向驶去。花千绝看着她心事重重,魂不守舍的模样,眉一皱,低沉的说道:“你可会讲故事?”
伏筝一怔,摇了摇头,随即又点了头。“小城里,有一对母女相依为命,靠缝补裁做衣裳为生。可有一日,有位大人物来小铺子里量做衣裳,她们满心欢喜,以为生活会发生逆转过上好日子。的确,她们的生活发生了改变,不是好运,而是厄运降临。
女孩的母亲病重,女孩便替母亲去了大人物的府中晾尺寸,却被他们家的恶霸公子给瞧上了。逼死了女孩的母亲,强抢女孩做他的姬妾。而这时,时常照顾女孩生意的一个少女,可怜女孩的遭遇,可她也没有能力帮助女孩脱困。便带着女孩去了窑子里,躲藏在她的房中。
女孩对她极为的感激,却不知道少女表面温柔和善,背地里却早已把她卖给了老/鸨。”
伏筝神色平静,目光悠扬的望着远处,微微一笑:“老/鸨并没有逼迫女孩儿接客,而是与少女暗渡陈仓,偷偷给恶霸公子传递了消息,让女孩与他度过一夜,而后高价卖给她。
谁知上天当真是喜爱捉弄人,少女的相好在这一夜来寻她,阴差阳错,走错了房间。”
花千绝许久没有听到后续,看着她神色恍惚,似陷入了回忆。淡淡的说道:“那位少女*,恶霸瞧着并不是属意的女孩,觉得被欺瞒,便动手要杀了她。最后她的相好出现,少女颠倒黑白,说你恩将仇报害她。”
伏筝并不奇怪他知道里面的女孩是她,他想要听故事,无非是想听她说说过往与文晋的恩怨。“并非颠倒黑白。”伏筝换了一个姿势,悠然叹息道:“我也不是什么好人,知她那般陷害我,我定是要回敬的。知道她相好的身份,刻意使了手段换了房间。可瞧着她那般凄惨的模样,终究是觉得自己太过了一些。”
花千绝知道她的心思,恐怕那个雪儿也并非她这般轻描淡写的算计,其中定然还是添油加醋的告诉文晋,一段农夫与蛇的故事!
“你不过是自保罢了!倘若她没有为了那些阿堵物,又岂会落得这般下场?因果循环罢了!”花千绝皱了皱眉,极为好奇,文晋这般痛恨她,为何又愿意捎带她回京。
伏筝苦笑了一声,并非文晋所愿,不过是其中发生了一段插曲。而这段插曲,更加让文晋痛恨厌恶她。
“你会药理为何不开药铺?”花千绝不是一个爱戳自己人痛处的人,适才善解人意的转移话题。
“母亲不许我行医,这是外祖家祖传医术,母亲与外祖断绝了关系,自然是不能用。而今,也不算违背。”伏筝整理怀中的药包,面容惆怅,其实那个时候她可以逃青/楼。可逃出去她却并不能安然踏出凤城,得知了文晋在,而且文成侯府即将要回京,她便动了心思。
她想要给雪儿教训,品尝自己的恶果。却并没有真正的想要害她性命,结果却并非她所愿。
心魔善恶的偏差,就在一念之间。
她如是,恐怕雪儿也如是。
“傻姑娘。”花千绝拍了拍她的头:“你不必歉疚,何不想她早已是打定了你的主意,想要取信于你,这才对你平日里稍稍照拂。”
伏筝面色如春,耳根蔓延着一片薄粉,掀开车帘,轻轻的说道:“到了。”
花千绝出示了令牌,宫门开启,二人去了长春殿。
水清漪在一旁替长孙华锦磨墨,一边看他批阅奏折,时而提出自己意见。看着长孙华锦赞赏的目光,水清漪欣然接受,她自然不会说这些观点都是他前世提出来的。即使她不说,他也知道。但是这样省下了他不少的时辰!
何况,今日是特殊的日子,自然要他早些完成才好。
“你去歇息。”长孙华锦看着她眉宇间的疲色,心中疼惜,更多的是不安。她的身子骨越来越虚了,按照如今的进程,最快也要一月,他才能陪同她一起回西越。
水清漪触及他蕴含愧色的眸子,温婉道:“我不累。”
“听话。”长孙华锦示意绣橘将她搀扶下去。
水清漪递给绣橘一个眼神,柔柔浅笑道:“我想多陪陪你。”温侬软语,透着一丝娇憨,令他心头陡然一软,轻叹一声,由着她去。
水清漪眉开眼笑,盘腿跪坐在他身侧,与他一同翻看着奏疏。无关紧要的,便放在一旁。一些不大却需要处理的小事,她便模仿着长孙华锦的笔迹批阅。
却没有他那般苍劲有力,而是稍显秀气。
“王爷、王妃,花公子来了。”绣橘进来通传,这长春宫并没有伺候的人,只有绣橘与绣萍,其他的并不太能信任,安全起见,水清漪并未曾用。只挑了几个老实勤奋的,洒扫庭院。
长孙华锦看向水清漪,水清漪摇了摇头,不是她唤花千绝进宫。
长孙华锦搁下朱砂笔,恐怕是为了昨日一事,兴师问罪?
花千绝红衣妖娆,风姿卓绝,翩然而至。他身后跟着伏筝,手中端着一碗汤药。
长孙华锦眉宇舒展,水清漪眉头紧皱。
看着二人的神色,伏筝噗呲笑出了声儿,将汤药摆在长孙华锦的面前,对水清漪说道:“良药苦口,你昨日都不曾喝药,今日精神不大好。”
水清漪看着伏筝眼底揶揄的笑意,反倒是松散了眉头,不慌不忙的从长孙华锦手中端回药汁。一股浓郁的苦涩味冲鼻,水清漪将碗弄远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