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心上人被诋毁,庄和满腔的愤懑,只是又不敢跟林贵妃呛声,加上今日的委屈,只觉得站在一边一脸怯怯的妹妹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当下,一张娇弱的小脸上漫上几丝戾气,一把扯过长安:“你这没人伦的小东西,你平日不与我亲厚也就算了,今日还看着夏侯家那贱种作践我!你这小病痨鬼,如何不这样死了,倒也是干净!”
可怜小长安年幼体弱,被亲姐这样扯住,没几下就昏了头,口中虚弱的叫着“姐姐”。林贵妃始料未及,忙起身要护着小女儿,谁知庄和犹不解气,扬手便是一耳光摔在长安脸上。长安脸本就小,红印几乎满了整张脸,原本就被摇得泪水涟涟的长安被这巴掌掀翻在地,趴在地上,却是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庄和!”林贵妃见小女儿被大女儿这样对待,一时火气上涌,想也不想就给了庄和一个脆响,“你要害死你妹妹吗!”
庄和自小被宠在手心里,林贵妃连骂都没骂过她,挨打还是头一次。只是被林贵妃这样一打,看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长安更是恨了。林贵妃哪里顾得上庄和的满眼恨意,忙不迭抱起已经昏过去的小女儿,唬得连声音都变了:“来人,快宣太医!”
门外候着的人这才冲了进来,见状大抵明白出了什么事,忙打水的打水,宣太医的宣太医。林贵妃抱了女儿在床上,看着站在原地,一面哭一面恼恨的看着长安的庄和,强忍住想要再抽她的冲动:“你就好好回去反省一下,今日不必用膳了。”
庄和闷闷的应了,又怨毒的看了昏迷的长安一眼,转身去了。
而当日,便传出了长安帝姬病重怕是要不行了的消息。皇后带着阿翎和夏侯辕赶到的时候,见帝辇已然在外,知道皇帝已然到了。一路到了主殿,见林贵妃伏在床边低低哭号着,皇帝立在殿中,脸上虽看不出喜怒,但眉头紧锁。
匆匆向皇帝问过安,夏侯辕也不给林贵妃面子,硬生生挤开了她,见其要发怒,忙笑嘻嘻的退了一步:“那好,贵妃您自己给小长安看病吧,我这就走。”说着,作势就要离开,唬得林贵妃忙拉下脸来求他:“辕哥儿,你、你救救你妹妹吧。我让开,我这就让开……”
夏侯辕笑嘻嘻的坐在床边把脉:“太医们找不到退烧的法子?”见林贵妃不语,狭长的桃花眼微微眯起,像是很不以为意的样子,“去抬酒来,越烈越好。”
“阿辕,你要给长安灌酒?”别说林贵妃,连皇后都惊了惊,“平安体弱,哪里能承受烈酒?”
“安定侯,只怕帝姬她受不住……”在场太医院正不免上前谏言,还没说完,就被某妖孽男瞪了一眼:“那你来?”
院正低眉想了想,还是退了一步。毕竟这长安帝姬可是皇帝幼女,怎么灌药都吐了出来,这才高热不退,要是活不了了……死道友不死贫道,随便他怎么做吧。
“舅母放心就是。”夏侯辕笑道,如玉的面孔上满是慵懒,瞥一眼迟迟不叫人的林贵妃,笑眯眯道,“贵妃这么不放心我?那就自己救吧。”
林贵妃此时脑袋都大了,无奈之下只好叫人抬来烈酒。开了酒坛,屋中一时酒香满溢。
作为一个从二十一世纪来的,阿翎明白什么叫物理降温,忙道:“快,把酒给平安抹在身上。”见林贵妃失神一般,忙低声道:“贵妃娘娘,阿翎说句不中听的,用人勿疑疑人勿用,既然都给了你法子,那平安的生死,就是握在你手上了。”
“还等什么?还不按着王姬说的做。”皇帝总算是发话了,林贵妃不信皇后不信夏侯家兄妹,但对于皇帝,还是相信的,毕竟没有一个父亲会看着自己女儿死。抹了把眼泪,林贵妃才强作镇定:“还请皇上和辕哥儿回避。”
虽说长安年岁小,但被看去了身子总是不好。皇帝也明白这点,与皇后交换了一个眼神,双双而去。夏侯辕和阿翎自然也不好再留,跟着出去了。
出了主殿,阿翎才咬了咬下唇:“长安出了这样大的岔子,如何不见庄和表姐?”
身边掌事宫女忙道:“庄和帝姬身有不适,实在无法前来。”
“身有不适?还是让别人身有不适了,怕被舅舅怪罪?”夏侯辕很贴心的给自家表姐补刀子,“我方才看,长安脸上还有巴掌印,她又是受惊过度,这才成了这样。我瞧着贵妃,还不是那样毒打自己女儿的人吧?”
这话倒也没说错,林贵妃性子温婉骄纵,跟皇后柴贵姬呛声的时候也没手软过,但对于两个女儿,绝不是什么坏人,对于小长安,更是捧在手心里,怎么可能出现什么殴打?
皇帝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冷笑,看着蔚蓝澄澈的天空,不发一语。
☆、第60章
虽说小长安在那日夜中便退了烧,但一直昏迷不醒却是后话了。林贵妃忙着照看女儿,一来二去也是病了,庄和也不再装乔说是身子不适,看护在母亲床前,只是心中对于拖累了母亲的长安更是看不上眼了。
阿翎在第二日便被皇后放出宫去,说是夏侯辕好容易回来,自然该一家团聚,便也不做个恶人将阿翎拘在宫里了。
回到家中的阿翎见沈婉兮难得在,身子一滚便要像往日一般撒娇,谁知被自家大哥拎出来。从小就没被夏侯轩凶过的阿翎顿时莫名其妙,看着自家娘亲,雾蒙蒙的眼神叫人心疼极了。
纯仪不免笑道:“你嫂子有了身孕,你哥哥如何肯叫你多碰了?”说罢,叫女儿坐在自己身边,抚着阿翎的小脑袋:“可别去闹你婉姐姐。”
阿翎顿时欢喜了,忙不迭到了沈婉兮身边,上下打量了一回,这才笑眯眯的:“娘总算是准许哥哥嫂子生孩子了?”
纯仪面上一红,顺势倚在了定国公怀里,笑道:“如今倒也不晚不是?我生你与辕哥儿的时候,可都二十六了。”
阿翎一面颔首,一面作势要去臊沈婉兮,夏侯轩拉足了架势,只要妹妹一动就要“有异性没人性”了。夏侯辕坐在一边,慢吞吞的用茶水涮了杯子,这才斟了茶喝一口:“大哥,要是果果闹起来,只管将她扔到小黑屋去败败火就是了。”说罢,转头对阿翎妩媚一笑,桃花眼之中如沐春风般,“你说二哥哥疼你不?”
阿翎当时就想抡起茶壶跟他拼命了,别扭了一会儿,才转头看着纯仪:“娘,我明日与顾家的微姐儿去相国寺上香,也算是为小长安祈福了。”
纯仪闻言颔首:“你去吧,只是途中小心些就是了。”说到这里,又长叹一声,“长安遇上这样的母亲和姐姐,当是大不幸。”
阿翎沉默不语。
当日夜中,阿翎忽然梦见了萧清晏,这七年来,也不知道是第几回了。他还是像七年前那样,长身玉立,面如冠玉,举手投足间气质清华出尘,就那么瞧着她,轻轻的唤着“果儿”。
自然而然的,阿翎并没有睡好,第二日在马车上还不住的打瞌睡,几乎要歪在顾熹微身上去。
相国寺是大齐最大的寺庙,更是昔日太/祖皇帝下令敕造,皇家有大型祈福活动,皆是相国寺和宫中的宝成殿主持共同操办。但在无活动之时,此处对于百姓也是开放的。
刚下了马车,一股子檀香的清幽香气便萦绕在鼻尖,沁人心脾,叫原本因为睡眠不足而焦躁的阿翎都平静下来。
顾熹微一面携了她,一面笑道:“是不是昨夜魇着了?我瞧你怎么都没有精神。”
“倒也不是。”顾熹微还是个纯情小妹子,阿翎总不可能直说做春梦梦见自己的小情郎了,“也别误了,便赶紧与我进去吧。”
两女结伴进了相国寺,檀香袅袅,似乎都有些超凡入圣的感觉了。大雄宝殿之中人来人往,佛像宝相庄严,木鱼声笃笃,肃穆感顿时萦绕在心头。阿翎也没有忘记来意,与顾熹微一起为长安祷告过,又想着要去捐些香油钱。
迷信这东西,阿翎一个接受党的关怀教育出来的成年女性本来是不太信的,但入乡随俗,何况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刚将封好的银封递出去,那慈眉善目的老和尚上下打量了一下两女,笑道:“阿弥陀佛,两位小施主善心可嘉,不如求上一只签,贫僧也好为两位小施主参详一二。”
求签?阿翎脑中顿时浮现出往日在大街上看到的“x半仙”,一时有些无奈。瞥一眼身边顾熹微,见她笑得煞有介事,忙扯了她转身:“你真要求?”
“为何不?”顾熹微笑着,娇美的小脸上生起一团红晕,“我总是想求求看自己的姻缘的,何况,听说相国寺的签可灵了。”
阿翎见她期待的样子,也没敢说出“你才多大就想郎君了”的话,想到昨夜梦到萧清晏,心里还有点小期待,转身笑道:“如此,便多谢大师了。”
老和尚笑着,从手边递给两人一个签筒,示意两人分别求签,只是阿翎眼中的求签,求出来的无非是上上签,或者是下下签什么的,了不得再批上莫名其妙的话。只是低头看一眼自己求出的签,上面用蝇头小楷工工整整的写着——“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阿翎不晓得这个算不算淫词艳曲,但这个出现在寺庙里就委实太奇怪了,转头好奇的看着顾熹微手中的竹签,更是噗嗤一声笑出来。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