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忙问道:“你父亲的谥号还没有定下来吗?”
庄煜道:“孙儿想定英字为父亲谥号。”
太皇太后略一叹息:“出类拔萃曰英,德华冒著曰英,明识大略曰英,若你父亲还活着,以他的才德足配得上这个字,只可惜……想必这个谥号戳了不少人的眼了吧?”
庄煜点点头:“却有不少朝臣不赞成‘英’字为父亲谥号,蔡尚书也极力反对。”
太皇太后正色提醒道:“蔡尚书是三朝元老,最是刚正不阿,从不参与党争,是难得只忠于皇帝的忠臣。”
庄煜忙道:“祖母放心,孙儿都知道,蔡尚书为人虽然迂腐了些,但是为官多年忠君爱国,两袖清风,孙儿预备提提他的官位。”
元安正在替太皇太后剥芦柑,闻言手顿了下,然后面不改色,若无其事地继续剥皮。
蔡尚书本就是礼部尚书,比尚书还高的便是宰相,而大舜的宰相是姚太后的父亲。
太皇太后脸色微变:“你欲对姚家动手了?”
庄煜摇头:“如今还不是时候,姚家如今虽然比不得先皇在位时气焰鼎盛,但仍旧大权在握,孙儿欲先恢复三省,将姚相的手里的权力慢慢分到三省。”
元安将剥好的芦柑放在青花小瓷盘里,送到太皇太后手边,然后接过庄煜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问庄煜:“我原就有些不解,舜国和尧国一样有六部,为何却没有三省,让大权被姚相独揽,姚家独大。”
太皇太后脸一黑,不满道:“还不是庄煜那个糊涂的叔叔!被姚氏那个妖妇三两句话一哄,竟然撤了三省,独留宰相一位,不然姚家也不能在朝中只手遮天!”
涉及先皇,庄煜和元安都不好开口,无论先皇是否昏庸,元安和庄煜作为小辈都不能指责于他,否则便是不敬先皇,要受台官笔诛墨伐。
元安见太皇太后面露不虞,便岔开话:“既然要重设三省,除了宰相为三省长官,另还需中书省设中书令二人,负责定旨出令;门下省设长官侍中二人,掌管封驳审议;尚书省设尚书令一人,左右仆射各一人,执行皇令。这些人必须要德高望重,能服朝中百官,你可有人选?”
太皇太后惊讶地看向元安:“孙媳竟然连这些都懂?”
元安抿嘴微笑,有些不好意思道:“孙媳母国也是设三省六部,孙媳只不过依样画葫芦将母国三省官职报一遍罢了。”
太皇太后满眼赞赏:“你一个闺中女儿能知道这些就很不错了,难得你有这样的见识,日后要好好辅佐玉郎,将我大舜治理的国盛民富。”
元安忙道:“祖母过誉了,孙媳不过是一后宫妇人,如何置喙朝政?”
受母亲和舅母的影响,元安嫁给庄煜后,虽然与庄煜十分恩爱,但是却丝毫不肯越雷池,只一心清理账务、照顾太皇太后,对朝政一概不闻不问。
太皇太后听了元安的话却却直摇头,看起来十分不赞同:“咱们大舜没有什么后宫不得干政的说法,龙凤相合才能呈祥,皇后是天下万民之母,你不理朝事不闻民生,如何能母仪天下?你若是个无能的也就罢了,你既然有这份才能,就该好好辅佐夫君治理朝政,你虽然才嫁到大舜不久,但是哀家知道你是个好的,由你辅佐玉郎,哀家放心。”
说到此处,太皇太后一撇嘴,继续道:“若是姚氏那样拎不清的糊涂东西,就算你上赶着要辅佐玉郎,哀家也不会同意。”
庄煜闻言,十分配合地俯首朝元安作揖:“祖母句句在理,日后还请娘子多多指教为夫。娘子刚才提醒为夫的,为夫都记下了,除了提拔蔡尚书为尚书令,其他人我也看好了。”
元安眨了眨眼,没有理庄煜,太皇太后这番论调着实出乎她的意料,无论是自己的母亲还是舅母,都对政事退避三舍,从不多言一句,元安受她们耳濡目染,自从知道要嫁给舜皇为后,便时时谨记,到了舜国绝对不能沾染朝政之事,以免日后万劫不复,就算素未谋面的舜皇变成了她的玉郎哥哥,她也没有改变这个想法。
太皇太后见元安还在犹豫,嗤笑一声:“你这丫头虽然聪明,却也太没气性了些,你且看秦宣太后和则天皇帝,不都是以女子一身将一朝乃至一国治理的蒸蒸日上?”
元安心中一震,诧异地看着太皇太后,秦宣太后当政时可是把自己儿子压的三年不理朝政,则天皇帝更别说了,那可是废了亲子,自己登上皇位的奇女子,太皇太后说话还真是百无禁忌……
第128章
庄煜在一旁听着太皇太后觉得话, 丝毫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他十分赞同太皇太后的观点,只有为夫为君者自己无用, 才会惧怕女子太有才干,才会担心牝鸡司晨,你公鸡没本事打鸣,还不许母鸡司晨?
太皇太后指着庄煜对元安道:“我一直教导玉郎,日后要善待自己的媳妇,不得学那等没用的男子猜忌自己妻子, 夫妻本就是同路人,上天让你们有缘结为夫妻, 就是要你们互相扶持走完一辈子, 若是连自己的枕边人都要猜忌, 活的得多累?”
元安心中大震, 太皇太后此话可谓震耳发聩,她起身福礼, 满脸受教:“孙媳多谢祖母教导, 孙媳日后定会好好辅佐夫君。”
太皇太后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对, 哀家不要你学秦宣太后和则天皇帝那般处事,哀家也相信玉郎和你们日后的儿孙不是那么无能的君主,要女子出头把持朝政。哀家希望你比齐长孙皇后, 玉郎若有错处, 你就该直言劝谏, 这才是为妻为后之道。”
元安十分敬服, 将太皇太后的话牢牢记在心里,也践行了一辈子,她是庄煜的贤内助,也是庄煜最有力的支持者。
庄煜微笑听着太皇太后教导元安为后之道,他十分了解元安,元安幼年受严夫子教导,后来教导她的秦夫子也是举世闻名的学究,元安才能不在他之下,只是常年久居闺中,太过单纯仁慈了些,长公主又因沈家受皇帝猜忌,十分避讳朝堂之事,而元安的舅母王皇后也从不干涉朝政,元安受她们影响,自嫁给自己后对朝务也讳莫如深。
庄煜对自己的经世之才极为自信,也希望元安满腹才华得以施展,他喜欢元安在他羽翼下安稳度日,一辈子依赖着他,可是他更愿意看到元安这颗明珠能大放光华。
庄煜和元安携手坐下,太皇太后看着佳儿佳妇,只觉得老怀安慰。
她一手拉着元安的手一手拉着庄煜的手,将两人的手交叠在一起,语重心长道:“哀家大半辈子都陷在这宫里,见多了这宫里的鬼魅之事,如今年纪大了,只盼着你们夫妻情深和睦,早日给哀家生了白白胖胖的重孙孙。”
元安脸上浮上一层红晕,她悄悄觑了一眼庄煜,见庄煜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脸色越加红润,连耳朵尖都蒙上一层淡淡的胭脂。
半个时辰后,桂嬷嬷端上两碗药汁,一碗药引一碗失魂果根须熬成的水,太皇太后一见到桂嬷嬷托盘里药碗就觉得嘴里泛苦,她微微皱眉道:“也不知道那个许圣手开得什么药,苦的不能入口,还不许哀家吃蜜糖蜜饯之类的,简直就是活受罪!”
太皇太后自清醒后,每次喝药都一肚子抱怨,元安已经听习惯了,她面不改色端过黑乎乎的药引,劝慰太皇太后:“许圣手开的药虽然苦了些,但是药效却好,孙媳是眼见祖母一日比一日好,心里却是日日像喝了蜜糖一样开心,孙媳年轻不经事,还指着祖母养好身子后多教教孙媳,祖母疼疼孙媳,委屈自己把药喝了可好?”
太皇太后的脸色比药汁还要苦几分,她接过药碗,也不要勺子,捏着鼻子直接灌了下去,苦的眉头紧皱,连声作呕。
元安忙端上第二碗药,第二碗比上一碗味道好多了,虽然仍旧一股土腥味,但是至少能入口,太皇太后一鼓作气咕嘟咕嘟喝了第二碗药,将药碗递给元安,十分豪迈地一挥手:“哀家药也喝了,你们赶紧去用膳吧,用完膳都给哀家滚回去歇着!”
“尤其是你!”太皇太后沉着脸十分严厉地指着元安呵斥道:“你若是再不眠不休守着哀家,哀家就让人把你轰出去!”
元安被太皇太后一顿呵斥,一点不惧怕,与太皇太后相处久了,她渐渐了解到太皇太后年轻时是将门虎女,从小舞刀弄棍,天天跟着老兵厮混,性情十分豪爽,后来被庄煜的祖父求娶,先是太子妃后来又是皇后,她才慢慢收敛了性子,后来庄煜祖父崩逝,兄弟阋墙,太皇太后为了庄煜越发隐忍,才有了元安初见时贤和仁善的太皇太后,也许是太皇太后彻底将元安看作至亲,在元安面前便渐渐显露本性。
元安笑嘻嘻地给太皇太后奉上帕子擦嘴,太皇太后见吓不住元安,十分无奈地戳了下元安的额头,嘴角情不自禁上扬,眼中满是宠溺。
等太皇太后喝完药,过了一刻钟,元安才和庄煜一左一右扶着太皇太后起身用午膳。
本来元安的意思是让太皇太后在床上用膳,但是太皇太后说自己躺了许久,浑身骨头都松了,执意要下床,太皇太后固执起来元安和庄煜两人加一起都劝不住,只好依了她老人家。
用完膳后,庄煜才提到太皇太后中毒一事。
“张御医死后,孙儿念在他精心照料祖母多年,便没有加罪于他的家人,只让他们速速离开大都,三代之内不许回大都,张家子孙三代之内不许为官为医。”
太皇太后慢悠悠抿了口茶水,轻轻叹了口气:“张御医这些年照看哀家身体十分尽心,他既然已经以死谢罪,也不必加罪他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