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璟揉了揉额心吩咐护卫轮流当值方坐在干草上歪了下去,赶路疲乏,他阖目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她折了一片大蒲叶扇着蚊虫,见他睡得不□□稳托着他的头置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他对于琯夷身上的气息有股本能的安心,呼吸慢慢变得平稳,再次醒来的时候东方刚刚泛起鱼肚白,琯夷看着他道:“醒了?”
萧璟揉了揉眼睛起身,她以手撑地试图站起来,大概半宿维持着同一个姿势腿脚有些麻,站了几次都没有站起来,他蹲在地上帮她捶腿揉肩,看她眼睛红红的,知是一夜未眠,“琯夷姑姑,李总管谋略无双,江起云亦在,会没事的。”
她低垂着头淡淡嗯了一声,“我相信他。”
众人没有多做耽搁,纷纷上马,如此风餐露宿行了三四天方至晋州地界,黑云压顶,下山之后便是瓢泼大雨,淋得人睁不开眼睛,萧璟问道:“还有多久可入城?”
“约莫一个时辰。”
他拉了拉马缰对她道:“琯夷姑姑,你身体可还受的住?”
琯夷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快些进城才好,你莫被雨淋病了。”
风雨交加,说话的声音被雨声掩盖,萧璟扬了扬手,马蹄踏过积水的道路飞驰而去,入城之后已至戌时,街上行人寥寥,早有守城的士兵通报陈昀京中有人前来,陈府上下丝毫不敢懈怠,灯火通明。
雨水打过乌脊红瓦结成水柱顺着屋檐流了下来,下人引着一行人入府,陈昀一见来人惊恐万分的下跪行礼,“微臣不知太子殿下前来,有失远迎。”
萧璟浑身湿透,袍角不停的往下滴水,形容狼狈之间却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雍容清贵,上前搀扶着他起来,“陈国公快快请起,本王奉父皇之命特来调度陈家军赶赴越州增援。”
陈昀事先早已得到朝廷下发的命令,这两日一直在操练银勾枪寻求破阵之法,“太子殿下先行沐浴更衣,微臣略备薄酒……”
“酒菜便不必了,军事紧急,金戈铁马阵应对之法还望陈老同本王细细详谈。”
“是。”
琯夷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扶着门框摇摇欲坠,她上次重伤之后身体相较以往差了很多,这几日马不停蹄的赶路一面担忧越州战况不眠不休,一面又唯恐萧璟的身体出现什么差池片刻不离身无微不至的照拂,淋了大半日的雨,疲倦交加终于坚持不住昏迷了过去。
萧璟上前一步半搂住了她,“劳烦陈老派两名丫鬟前去服侍。”
陈昀不知内情多看了琯夷几眼,陈绍祖忙着丫鬟服侍她前去沐浴更衣,请大夫把脉问诊。
萧璟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袍简单与陈昀交涉之后去了琯夷所宿的厢房,桌案上摆放着熬好的汤药并米粥,他坐在床榻前摸了摸她冰凉的手轻手轻脚的放入棉被之中,她眉头紧锁少有的心事重重,“成忱!”
琯夷猛然睁开眼睛,待看清面前之人是萧璟心有余悸的舒了一口气,“我睡了多久了?”
萧璟扶着她起身接过丫鬟递给来的药碗,舀了一勺汤药吹了吹,“来,先把药吃了。”
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微有迷离之色,怔怔然没有说话,双臂环膝低下了头,“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我没事的,就是有些累了。”
萧璟道:“若非你把我照顾的那么好,恐怕现在躺在这儿的就是我,他们也病倒了好几个呢。”
琯夷端过药碗咕嘟咕嘟一口喝尽,“什么时候启程去越州?”
“明日。”萧璟心疼的望向她,“你的身体……”
她笑,“我都说了我没事,就是感染了风寒,发发汗就好了,你别在这守着了,哪有主子守着下人的道理,快回去睡觉。”
萧璟复又端着米粥,舀了一勺喂至她的唇边,“你把粥喝完我就回去歇息。”
“我有手有脚,一会自己会喝的。”
他举着勺子的姿势未动,看着她一言不发,琯夷微微偏了偏头,他顺势也偏了偏,短短几日光景她眼底青黑憔悴不堪,当着他的面哄他陪他一块吃干粮,背着他统统又把食物呕吐了出来,他不敢道破但总不能任由她虚耗下去。
“我……我吃不下。”
“琯夷姑姑,从晋州至越州还需四五日的路程,你劝我保重身体,推己及人,你自己又为何如此呢?”
琯夷苦笑,眼角不觉流下了眼泪,抓着他的衣袖道:“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怎么了,我闭上眼睛就会梦到成忱浑身是血的躺在床榻上似受剥筋剔骨之痛,离越州越近我的心口便会无端抽痛不安,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成忱是不是出事了?”
☆、第六十七章
萧璟双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指, “李总管若出事, 越州早便被攻破了, 你不要胡思乱想了,来, 先把粥喝了好不好?”
琯夷点了点头, 木然的任由他喂她喝完了米粥, “让太子殿下侍奉我,不知道会不会折寿。”
“又说什么胡话。”萧璟看她没有把粥吐出来方安心的敲了一下她的额头, “快点睡觉, 当心我向李总管告你的状。”
次日一早陈绍祖率陈家军随萧璟一道奔赴越州, 日夜兼程, 第五日天蒙蒙亮至越州地界,绵延数十里的营帐把越州城围得水泄不通, “太子殿下, 急报。”
萧璟打开密信看了一眼对陈绍祖道:“司马将军率领的五万大军明日可至。”
数百陈家军轻装简骑虽为精锐但不足以与齐国军队正面抗衡,众人隐匿在祁山之中整顿行装, 金戈铁马阵瞬息万变,上好的骏马穿着上好的铠甲刀枪不入唯有银勾枪从马蹄处下手。
整整一个上午萧璟与陈绍祖一直在观察金戈铁马阵的变化,用笔在阵形图上涂画标记,对照地图寻找最佳突围之法, 琯夷把干粮递给萧璟时他眼睛未从图纸上移开, 张口便咬,可算是适应了与他而言有些硌牙的干粮。
越州城异样的平静,城墙之上无一名士兵把守, 死气沉沉宛若一座死城,一名黑衣护卫急急来报,“报,司徒将军率几千精锐入夜可至。”
萧璟道:“晚上突围,出其不意。”
陈绍祖指了指高台之上的大鼓道:“金戈铁马阵依鼓声产生变化,晚上行动银勾枪也需鼓声指引。”
萧璟执笔写了一封书信递给护卫,“务必亲自交给司马将军。”
“是。”
陈绍祖对一名副将交代着鼓声节奏变化,琯夷在旁边听边看,醍醐灌顶,往日成忱给她讲解的兵法,她一直云里雾里一知半解,眼下看着实打实的排兵布阵终于茅塞顿开。
然萧璟也从来没有上过战场,统筹调度妥帖周详,冷静决断,纸上谈兵这四个字对他而言似乎并不适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