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之前,他能帮她借助三爷拖延上几天让她得以准备,已经是最大的努力了。
即便如此,朱隶心中难免有一丝愧疚,道:“倘若本王坚持拒绝皇上就好了,只可惜都找不到借口。”
“王爷不需放在心上。妾身本职是大夫,做大夫是这样的了,反而妾身对王爷感到愧疚,因为身为大夫有些事情不能见死不救,怕给王爷添麻烦。”
朱隶闻声,一阵沉默。
透过屏风,她可以看到他站了起来,但是,没有绕过屏风进来,是在屏风外面徘徊着,步履稳重,一步步宛如行军,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对她说:“本王,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皇家这样强迫她一次一次给人治病的事,要不能再任其发生,只剩下一个法子。
李敏心头像是惊起一道巨浪,连忙调整呼吸压下去。
那道朦朦胧胧的屏风上,像是映上他那双眸子,好像是森林中灌木丛里栖息的那道庞大的巨影。
“睡吧,本王出去走走。”声音低磁,对她温柔地说完这句话,他拂袖,从屋里直接出去了。
李敏听他脚步声渐远,只觉得心头砰砰跳着。
到了差不多时辰,宫里来人接她和徐掌柜入宫。
徐掌柜拿来了从徐三舅那里送来的东西,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担心,问她:“大少奶奶,真要用吗?”
皇家这样逼人,她不用,岂不是死路一条。
能不能治好大皇子这个事够大的了。因为太子妃在宗人府里都被指认为了谋害刘嫔的凶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马车疾驰到神武门。通过宫门侍卫检查之后,放行,进入皇帝的后宫。也不知道领他们走的人是怎么带路的,可能是为了绕开那个霉气很重的霄情苑,是快绕到玉清宫去,再绕回太后的福禄宫。
因于此,那些人,将太子妃要送到皇帝玉清宫问话时,刚好与他们遭遇上。
手上脚上,都挂上了枷锁的太子妃,一身华服变成了灰色的囚服,头发散乱,犹如疯婆子。不过几日而已,高高在上的贵妇变成了阶下囚,此等惨状,不是亲眼目睹无法想象。
李敏停住脚,等这群人走过去的时候,见着那太子妃瞳仁涣散,都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样子,更不用说认出她李敏。
这样的下场,不是因为做了坏事,只不过是因为在与人争斗中输了。李敏回想起在王爷府中,自己丈夫映在屏风上的那双眸子。
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隶王妃。”带路的李公公道,“鲁大人他们在福禄宫里等着王妃。”
李敏只等太子妃走过以后,再提起了脚。
到了太后的福禄宫里,太后午休未醒。只剩下那一大帮身负重任,没有办法离开职守的太医,在大皇子的小院子里等着。
看见李敏进来,那些太医们的眼神里,都是既爱又恨的情绪。
鲁仲阳听人报道说她来了,一骨碌从休息的榻上跳起来,整理官帽,再信步走到院子,与李敏碰面。
“隶王妃。”
“鲁大人。”
彼此寒暄,已经十分熟悉,似乎连客套话都不用说了。
这只老狐狸不含糊,直接道:“老夫和众太医,实在都是束手无策,只好恳请皇上让隶王妃出马。都是为人臣子,但愿隶王妃不要责怪到老夫头上。”
“鲁大人是太医院,皇上钦点的官员。本妃,不过是隶王的妃子。”
责任要分清了。他们救大皇子,是因为工作。她,按理来说只能说是来帮帮忙,不要见死不救。
说完,不等这群老头子吹胡子瞪眼睛的,李敏带着徐掌柜进了屋。
比起前两回,这次大皇子屋里的空气好多了,可能是因为上次被她骂过之后,这些人记住了她的话。
屏风后面,照样是大皇子虚弱躺在床上,几乎是不能躺下的姿势。李敏曾经让徐掌柜交代过他们,如果病人没有办法平躺,不要强逼着让病人躺,适当采取半坐卧位。在病人背后垫上舒适的枕头,让病人呼吸不用那样辛苦。
进到里面看时,病人闭着眼,呼吸一时急一时慢。李敏只听这个呼吸,都知道病人其实没有完全睡着。
走到床前,让徐掌柜从药箱里拿出她让人特别制作出来的东西,是一直空心的木管。
那些准备偷师的太医们,站在她后面,好奇地看着她像是变戏法一样,拿出一些他们看都没有看过的东西。
“这是准备干什么用的?”
“是不是像上次那样,准备插进病人的胸口里?”
只是,这根木管,比起李敏上次让人插进大皇子胸口里的空心竹签体积大多了。听到身边人议论声音的病人,似乎都不免悄悄挪开了眼缝看究竟,在看到李敏手里拿的那根木管那么大,插进人胸口里人哪能活命。大皇子朱汶忽然呼吸紧张了起来,这时候哪有不害怕的道理。
李敏只是把木管的一头,放在了病人的胸口上,用自己一只耳朵贴在木管另一端。
这其实只是最原始的听诊器。诊断心肺病,听诊器是医生最重要的一样辅佐工具。
李敏需要更仔细地听病人的心脏和肺部,以明确之前自己的诊断是否有误,排除其它心脏疾病。
由于只有木管贴在自己胸前,没有其它进一步动作,疼,也一点都不疼,朱汶的心情逐渐平静了下来。当他低头时,能见到近在自己眼前的那张秀颜,清丽的黛眉,仿佛墨水一笔画成,小巧的鼻子,嘴唇紧抿,勾的是一抹坚毅。
这种清秀的美,好比山间里清涧流水的小溪,让人心旷神怡。朱汶看着像是要被其吸引住时,突然对方抬起的那双眸子扫过来,对上的时候,他心头忽的打了个寒战。
很美的一双眼睛里,露出的锋芒,可以瞬间把人刺穿的感觉。朱汶忽然是联想起上次对准他胸口刺下的那只刀,在这个女子的手中,不会有半点迟疑,真真是杀人不眨眼,令人毛骨悚然。
“隶王的王妃——”朱汶的声音,像是很远,又像是很近。
可能只有李敏,多少能听清楚他的话。
“是的,是隶王的妃子。”李敏听完了病人的心肺,收起了原始听诊器,随手扔给了徐掌柜让其收藏起来。不准备给那群老头子随便偷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