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2 / 2)

“答谢不用了。我那主子说了,这一辈子都会惦记着李大夫的恩情。”朱公公说完这话,转过马头,扬起马鞭,啪一声,栗色小马扬起一尘灰,消失在黑暗的巷头里。

徐掌柜也不敢延误了,虽然心里头慌着不知道是这个信儿是真是假,但是,既然是淑妃冒死让人送出来的信,八成是真的了。淑妃没有理由骗他们。何况,这事儿,早先李敏已经有所预料,提醒过他了。结果,仍是防不胜防,要栽了吗?

徐氏这家百年老店,怎么可以这样毁之一炬了?

徐掌柜踩上台阶的时候,步履微微不稳,像是要倾倒。身旁一个小伙计眼疾手快扶住他,喊:“掌柜——”

闻声,徐掌柜侧头望过去,望到了小李子的脸,嘴唇一张,懦道:“你怎么在这?”

所有人都帮着搬东西去了。

小李子轻声说:“刚才看见掌柜走出去,小人是担心掌柜有什么事,毕竟这风高夜黑,街头出现个歹人也有可能。”

这个伙计,徐掌柜知道,是个有心眼的。这点李敏也和他说过了,能用即用,现在要找个机灵的能办事的多不容易,而药堂里本身挺缺人的。

想到这儿,徐掌柜上下扫了他两眼,说:“你告诉众人,能回家的回家,京师里没有亲戚可以躲的,收拾软银,到京师以外藏几天。过几天,等风头过了,没事了,我这里有传话出来让他们可以回来的,再回来。”

小李子愣了一下:“掌柜,这?”

“什么都不要问了,赶紧把我这个话传下去,不要引起骚动,都偷偷地从后门后巷里出去。东西放在店里不用收拾了。”说完,徐掌柜推了他一把肩头。

小李子回头看他一眼,见他点了头,回身,一溜小跑冲向了后院。

徐掌柜见没有旁人了,拿出袖管里藏着的字条,展开后看了几眼,确定是“顺天府”那三个字没有错之后,把纸条揉了揉揉成一团,塞进嘴巴里一口咽下。

抬头,望到药堂上方的黑木牌匾在夜风里摇摇晃晃的,徐掌柜皱了眉头,看是不是搬张凳子拿把锤头加固一下。但是,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

小李子通知完所有人,跑回到前堂,看见徐掌柜一个人坐在张板凳上守在药堂门口,小心翼翼靠到掌柜身边,说:“人都走了,掌柜的,要不我帮你关门,然后一块走,我找好两匹马了。虽然是老马,但是出京师没有问题。”

嗯,这个小子够机灵的,知道怎么办事儿。徐掌柜深知李敏又没有看错人。手掌往小李子肩膀上一拍:“以后,倘若我有个三长两短,这个药堂可能要靠你扶持二姑娘了。”

“掌柜?!”小李子面色晃过一丝沉重,“我没有经过掌柜的同意,已经让人去通知护国公府里了。”

药堂里,连李敏都嫁到护国公府以后,都还不知道李敏是谁是什么身份的大有人在。主要是这事儿在药堂内部都是捂着的,以防消息走漏出去太多,让李敏惹上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李敏终究是个女子,不是男子。

小李子机灵,早有察觉并不奇怪。徐掌柜那张口张了张,想着责备他,却不知道从哪里说起,这事,是本该通知李敏的。只是,他怕李敏一旦着急起来,冲到这儿来,当众与衙府起冲突,这事儿麻烦了。

只听夜里吹来疾厉的风声,呼呼呼,像是鬼哭狼嚎,一群马蹄声,比刚才朱公公骑的那匹栗色小马的气势磅礴多了,至少有好几匹马的样子。还有,脚步声,举着尖茅随骑兵统领前进的步兵,整齐划一的步伐,踩在石子路上,震撼上下。

民宅里有人打开扇窗户一看,外头路面上一队兵,俨然是衙门里不知为什么事突然夜里派兵抓人,急急忙忙关上了窗户。

徐掌柜一脚踢翻凳子,对小李子直吼:“走!”

小李子听着越靠越近的大部队声音,一口咬下嘴唇,朝徐掌柜深深鞠个躬,随之,像流星一样的步子冲到了后院,找到了拴在后门槐树上的那匹老马,越上马鞍时,能见隔壁的院子,与药堂只隔了一道墙的那个院子里,一盏烛光在风里没有灭,始终屹立着,但是,闻风不动。小李子眼睛眯一眯,转过马头,是朝向了与药堂前门相反的方向。

马蹄声消失在后巷里,隔壁小院子打开条门缝,伏燕从门隙里向外瞅了两眼,看见了小李子余留下的另一匹老马没有解开绳索,眉头皱成了个疙瘩。

回头,转身,走进屋子里,对坐在榻上的朱隶说:“徐掌柜没有走。”

淑妃冒死从宫里递出来的消息,徐掌柜没有走,只让下面的人全走了。看得出,徐掌柜是怕自己走了的话,对方会直接找李敏算账。总是必须有个人出来到公堂对薄的。徐掌柜这个顾虑其实是没有错的。

朱隶的脸在烛光的阴影下,显得益发深晦莫测,只见烛光的余影勾出他像山楞一样的尖峰的脸廓。

“主子,要不,我们也躲一下?难保,顺天府的人,封药堂时查到我们这儿来?”伏燕说。

公孙良生在一边却没有进言,这会儿他们如果跑的话,反而是会让人起疑心了。

朱隶缓慢的目光扫过自己的幕僚,道:“派我们的人出去,护着药堂里的伙计出京,给他们找个地方安生,等事儿都平静了再让他们回来。”

公孙良生方才开了口,上前道:“主子,这些都已经安排妥当了。幸好,京师卫戍并不受顺天府管辖。出京的话,还是有法子的。”

“京师卫戍的提督,现今还是傅忠平吗?”

“是的,顺天府府尹是尹大人。”

朱隶心头有了数:“这两人倒不是经常在一块的。”

官员之间,也都是三两成群的。朱隶这么说,是因为这提督与府尹在公共场合,旁人不见这两人经常窝在一块,肯定关系不怎样。不怎样的关系,代表,如果顺天府做什么事,提督不一定配合,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好戏。

隔着道墙,前头徐氏药堂里发出了响声。翻箱倒柜的,砸东西的,乱糟糟的人声,物件声,徐掌柜不知道是被谁一脚踹到了肚子上,发出了一声呻吟。

这边屋子里三个人,脸色在烛火下变得沥青,伏燕握紧了五指拳头,指节处嘎吱嘎子响。

公孙良生扫了一眼他和朱隶,透露出信息:忍着。

终于,有人发现了后面这个小院子,问徐掌柜:“那是你们药堂的吗?”

“不是——”徐掌柜的嗓子已经破了,可能喉咙里都出了血丝,说。

“你们药堂的人呢?只有你一个?!是不是有人给你们通风报信了?!”

“不是的,大人。药堂这个时候都是要关门的了。伙计们都回家休息去了。我负责锁门的。不信的话,大人可以到京师里其它药堂去看看,哪一家药堂这个时辰还开业的?”

一道锐利阴狠的目光像是穿过了墙,在后面的小破院子扫了几眼,最后听徐掌柜这么说,只好收了起来,喝令:“把这人绑起来,送到府尹面前。”

话是这样说,在那些人五花大绑徐掌柜时,几个府差还是钻到了后院,敲响了朱隶他们院子里的门:“开门开门!顺天府奉命查案!”

伏燕沉住气,走了出去开门。当他打开门时,刚才那张铁青的脸已经摇身一变,变成了一张懦弱老实,带着不解的神情看着那几个府差,问:“各位大爷,出什么事了?”

“你们是前面那家药堂里的人吗?”

“药堂,什么药堂?哦,大人是说哪家,不不不,小人都不认识。我们抓药,也不可能去不认识的药堂抓药的。”

几个府差疑惑地打量他脸,看他全身上下穿的一身破烂,穿的真是比捡破烂的还破烂,而且全身发出了一股恶臭。几个府差捏紧了鼻梁,退了半步,越过他肩头望进他后面的小院子,见都是黑漆漆的一样满是破烂的味道,于是又退了几步,挥挥手。

伏燕哈着腰关上两扇木门。等着门外的脚步声走远了,他握着门闩的手背青筋怒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