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已经查实,这婆子,便是当年杀了我娘亲的真凶!她一直在我娘的饮食之中下慢性药,才让我娘一直身子孱弱,最后……”
说到这,靳霄早就酝酿好了的眼泪如期而至,可怜兮兮地凑到林舒曼的怀中,等待着她的拥抱。
可如今的林舒曼无异于被晴天霹雳击中一般,呆愣如木头似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实在无法想象,自己幼年失怙的悲惨命运,竟然就出自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之手。
而更让她无所适从的,是如今此人已经痴傻至此,即便将她千刀万剐,都无法报弑母之仇了。
这份仇恨来的太突然,突然到让林舒曼找不到任何着力点。
靳霄也感受到了林舒曼的神经,已如同悬丝坠器,随时都可能崩溃,于是赶忙继续道:“这婆子已经没了意识,可好歹一报还一报,臣妾不想再让她苟活于世间了。”
说到这,老妪的脸色依旧没有太大的变化。靳霄心底不禁佩服起来,还真是,恶到极致了,心理素质真的不错啊。
靳霄继续:“虽我蔺朝没有杀人连坐的惯例,但这婆子如今依旧是奴籍,虽被赶了出去,也非良民,依旧是我林府的奴才。而她生的孩子,也应当是我林府的家奴。”
说到这,靳霄一拱手:“就请殿下为我做主,父亲,舅父为我见证,曼儿想将这婆子生下的孩子,孩子生下的孩子,都送去,给母亲陪葬!”
蔺朝对于主家与奴仆之间的关系,界定的并不十分明晰。没入奴籍的奴隶,按理说,就是主家的一份财产罢了,与家中陈设的桌子椅子,是没什么区别的。桌子椅子能随意砍了卖了,同理奴仆也可以随意变卖。
可生死大事,蔺朝律例对于主家是否可以主宰奴仆生死,解释得却是十分模糊的。
越是高门大户,越将慈悲心看得重,鲜少有人直接将奴才打死的。可若真是哪家失了手,出了人命,官府也是懒得断这没用的官司的。
如今有“太子”撑腰,“林舒曼”若想要岑妈妈一家性命,恐怕如探囊取物般容易了。
靳霄话音一落,那老婆子松弛得如同破布一般的眼皮终于抬了起来,不再一味的装傻充楞,浑浊的眼球里也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了。
没错,她已经足够老,老到可以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可她一生所铸的大错,不过是爱子心切,如今若是全家惨死,她所犯下的业障,不就功亏一篑了么?
靳霄明显感觉到老妪已经上钩了,于是继续道:“杀我母亲的真凶,我一定会让她千倍万倍地还回来!”
一听到“真凶”,老妪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她伸出那已经皲裂褶皱得如同一块老抹布一般的手,指向秦氏:“她才是杀了大小姐的真凶,我……只是一时糊涂,才成了她的帮凶。”
林舒曼听罢,终于拽回了三魂七魄,也明白了靳霄绕这么一大圈子的意思是什么,一个箭步窜上前,双手薅起老妪的脖领,几乎把这佝偻老人提起来。
“你最好说实话。”林舒曼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老妪看向惊恐万分的秦氏,为了保住儿子的命,心下一横,“那药一直是秦氏给大小姐下的,就为了让大小姐身体虚弱,老爷能常来探望,顺道看看她。后来老身将小姐的嫁妆变卖的事情,被秦氏知道了,便威胁我告诉小姐。”
靳霄冷冷道:“所以……你就起了杀心。”
老妪的脸色依旧没有太大的变化,“是,但毒药是秦氏交给我的。那时候的她已经怀了娴儿小姐,便觉得主母碍事了,便怂恿老身动手了。”
岑妈妈长叹一口气:“老身死不足惜了,但还望小姐,留我儿一条性命。”
秦氏一听岑妈妈的控诉,登时便指着她鼻子骂了起来,污秽至极,不堪入耳,让人实在想不到,这会是一个世代公卿的世族大家,当家主母能骂出来的脏话。
林舒曼脖颈处已然青筋暴起,紧攥的拳头颤抖着,终于,她实在忍无可忍,冲到秦氏跟前,当头一拳。
秦氏直接吐出了一口鲜血,和几颗白牙。
到这时,众人才明白秦氏的色厉内荏,不过纸老虎罢了。被打跌落在地的秦氏裙摆已经湿了,刚坐过的椅子上留下了斑驳印记,和一股子尿骚味。
很显然,她被吓尿了。
众人对于实事的惊讶,已然超越了“太子为什么会这么激动”,所以根本没人在乎“太子”的这一拳,而是齐刷刷看向秦氏,等她的辩解。
“我没有……我没有……”秦氏依旧哀嚎着辩解,妆泪阑干的她顾不得吐嘴里的血沫子,爬到林擎英的脚边,拽着他的衣角,“老爷,妾身冤枉啊。”
靳霄看向岑妈妈:“说清楚,我留你儿孙命。”
岑妈妈很识时务地点了点头:“药是城西十五里赤脚郎中孙丰年卖给她的,老孙头还活着,殿下若想查,定然有让他开口的办法。”
对于靳霄而言,这个孙丰年是不是还活着,已然不重要了。因为秦氏在听到这句话时候的反应,已经足以说明一切了。
她如疯似癫地开始在地上疯狂给披散头发的靳霄磕头。
嘴里一直在念叨着:“姐姐饶命,姐姐我错了……”
事情的来龙去脉,就这样,显而易见了。
最后的最后,是靳霄拼尽全力,将红了眼的林舒曼带回东宫的。毕竟对于这件林家旧事,“太子殿下”反应过激,不太正常。
在马车缓缓停靠在东宫大门口的时候,一路上都咬紧后槽牙,满目腥红的林舒曼终于开了口。
眸光之中有了一层氤氲雾气。
“靳霄,她杀了我娘。”林舒曼话说得很轻,轻到如若不是把所有心思放在她身上,根本都听不到。
靳霄一把将林舒曼楼在了怀里,虽然身量太小,可他还是要将她揉进骨血一般,万般疼惜。
“我知道,我都知道……”靳霄喃喃着,“我会杀了她的,曼儿,你放心。”
那一夜,东宫上下全部如履薄冰地小心候在寝宫外,因为他们不知道因为什么,曾经那个阴鸷乖戾的太子,又回来了。
同样,他们也不知道,太子妃究竟有何种魔力,最终,能将如同邪魔附体的太子,哄得安静入睡了。
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疲惫不堪的“太子妃”批了件衣服,出了寝宫,管家戚容果然候在门外。
“放心,睡了。”靳霄看着满脸担忧的戚容,心里还是有些感动的。
旋即又问:“岑妈妈的儿子,那个混混,叫什么来着?”
“刘大宝。”